第二十八章 遙別八桂攀柳枝(上)(第2/2頁)

韓岡最不喜歡看到的就是資望二字了。這些年來,要是沒有這兩個字,他立下的功勛宰相不好說,執政肯定沒有問題。可惜就是卡在這兩個字上,最後還是只能做著一個轉運使和龍圖閣學士。

他聲望其實沒的說,就像方才李信所說,有事無事,軍中上下多半都要給他一個面子。就算到了民間,只要報個名字,人流密集的城鎮必然有許多人聽說過身為藥王弟子、星宿下凡,以至於還能讓人飛上天的韓龍圖——沒見天南地北十八路的大小酒店門前,飛著的一個個都是拖著招牌的熱氣球,除了些城外的野店,早就沒人掛太白遺風的杏黃角旗了。

也就是資歷不足。他的嶽父王安石那是有耐心,厚積而薄發,在地方上仰望三十年,一朝入朝就是翰林,轉頭就升了參政,沒兩年就又做了宰相——這還是他幾次將到手的相位讓與他人的緣故。但韓岡的耐心也比不上王安石,他只是想得到能與付出和成就相當的回報。可惜年齡和資歷成了橫亙在他眼前,擋住了他更進一步的鴻溝。

“對了。”李信看到韓岡有些郁悶的表情,仿佛忽然間想到了什麽,把話題岔開,“方才我在內間看到了三哥兒你要帶著走的行裝,怎麽就幾個包裹,是不是少了點?”

“隨身帶著行李多了,就太榔槺了,趕路也不方便。其他行禮其實也是有的,不過已經讓順豐行的商隊一並送去京城了。”韓岡放開了沉郁的心情,笑了起來,湊到近前壓低聲音對李信道,“雖然裏面要送人的禮物都是買的,但讓人看幾十個箱籠總是不太好。”

李信愣了一下,轉而就指著韓岡大笑起來,他的這位表弟還真是會做官。

韓岡倒也不在意被李信笑,只是手段而已,又不是什麽偽裝。他不是在裝清廉,而是他本來就是個清官。

韓岡為官,向不收重禮,在廣西也是如此——他又不缺錢,沒必要拿自己的名聲來換。但當地的土特產還是置辦了不少,有些特產,北方根本見不到。

比如桂州的儺面,一套一百多幅,老少男女妍媸胖瘦各不相同。這樣的特產,拿到京城,留在家中賞玩很不錯,送禮也有面子,不過韓岡是準備送給兒子女兒。

還有銅鼓、羊毫、羽扇,都是桂州的特產。梧州產生鐵最好,滕州則有黃崗熟鐵,融州人就將梧州生鐵和黃崗熟鐵,融合起來打造成有名的松紋寶劍。

端州隔得遠了,在廣東,那裏的硯台,韓岡倒是沒去要,但有人送了他一方端硯——端溪硯巖並不大,出產的石料,上品為巖石,中品為坑石,下品是黃步石。而巖石,又依出石的位置,分為上巖、中巖和下巖,其中以下巖為佳。韓岡得到的硯台就是下巖出的上品,不過他轉手就送給了邕州州學,作為考試第一名的獎品。

硯台韓岡沒要,不過墨有不少。容州松樹多,產上等好墨,而且十分便宜,好的一塊不過百文,普通的論斤賣,一斤才兩百錢。在京城,墨價可是要翻好幾番,更不用說潘谷等名家造的精品,那都是跟黃金等價,直接送進宮中的,被多少文人爭相寫詩贊美。但韓岡不是文士,直接讓人論斤去買。

至於海邊的珍珠、珊瑚等貴重物品,韓岡並不稀罕,但一整套用海螺制成的酒杯,他卻是視如珍寶。讓人小心地放進箱子裏,用稻草和木棉絮填塞好了,才送上船去。

這麽些特產,裝了幾十個箱籠,韓岡嫌隨身攜帶太難看,就讓順豐行連著置辦的貨物一起送去京城——這就是家裏有個商行的好處,從海路出發,這些行禮在路上的運費其實並不貴。

韓岡就這麽與李信聊了一夜,表兄弟兩人也是很久沒有坐在一起談心了。到了第二天,黃歷上是宜出行,宜嫁娶,不宜動土,也終於到了韓岡動身啟程的時候了,目的地並不是京西,而是久違的東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