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坐感歲時歌慷慨(下)(第2/2頁)

“上有天子福佑,下有將士用命,中間還有章子厚的指揮之力。”

“此乃百年不見的蓋世奇功……不過河湟開邊兩千裏,其功不輸收服交州多少。”舒亶感嘆著,“河湟開邊之後的獻俘闕下的大典,在下無緣一見。但為了交州收復的獻俘和進獻圖籍的大典,在下可是從頭看到的尾。宣德門城樓上,天子朝臣在上,罪臣在下,周圍人山人海,那是再好的丹青聖手都難以描畫的場面。”

舒亶嘖嘖感嘆著,韓岡笑呵呵地說著:“若能平定西夏,將梁氏和秉常一起,場面只會更加宏大。”

人心隔肚皮,韓岡前後兩段人生,在世上打滾得久了,對舒亶從甫一見面就有幾分提防,當然不會隨便相信他說的什麽話。誰知道自己隨口說出來的話,會不會在未來的哪一天變成了他彈劾自己的罪狀?只是韓岡的態度熱情得很,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他對舒亶的戒備。

“章子厚如今身列西府之中,如有出戰西夏,他可少不了在其中了。”

“韓岡也是一般。此次得授京西都轉運,便有重啟襄漢漕渠之事。若能荊襄入京的通道打通,日後東京一城就不用全壓在汴河之上了。韓岡自入官來,承蒙天子不棄,多委以重任,一點微末之功,也不吝爵賞。此番當皆心盡力,以報天子殊恩。”

舒亶本以為提到章惇,韓岡會有個反應,無論喜怒,他都能跟著說下去。他沒料到韓岡根本就不接話茬。

只見韓岡都是東拉西扯,根本就不理會舒亶。到最後百般無奈之下,舒亶也只能選擇告辭離開,不敢再跟韓岡閑扯下去。

送了舒亶出了小樓,韓岡返身回了樓上。

“當不是呂參政讓他來的吧?”

方興已經不能算是韓岡的幕僚,在韓岡方才見客的時候,他回去了自己的房間。當舒亶告辭之後,他才從房間裏出來。聽了韓岡的轉述,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韓岡與呂惠卿的關系並不和睦,甚至有舊怨,這一點,方興也是知道的。

“呂吉甫沒這麽糊塗。”韓岡很肯定地說著,只是他本人也沒能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舒亶雖然說得隱晦,但也是在勸說韓岡出面支持勢頭陡然低落的新黨。呂惠卿當不會讓他這麽做,而章惇,則根本不用他代勞。

“既然舒亶已經說出了口,龍圖打算怎麽做?”方興問道。

韓岡笑了一笑:“章子厚新立殊勛,怎麽都不會動到他頭上。”

也就是說,呂惠卿怎麽死都沒關系。雖然之前方興已經隱隱覺得事情的確如此,但現在還是為韓岡對呂惠卿的冷淡而感到驚訝。呂惠卿雖然與韓岡沒有培養出任何交情,但他畢竟是王安石離任之後,堅持將新法保持下去的首要人選,韓岡這位前相國的女婿,怎麽連新法的存續都不放在心上?

對於這件事,看方興的樣子,就知道當是被他誤會了。但韓岡無意多加解釋。而且他也不認為,新法會有什麽危險。若是吳充、呂公著欲廢新法,只要讓他們看看國庫就行了。已經習慣了豐厚的錢糧供給的軍隊和官吏體系,怎麽可能會願意回到過去,鬧出事來,天子都要拿他們來安撫人心。

韓岡拒絕呂惠卿,也只是在確認新法可以安然渡過難關的基礎上,不想被人用作馬前卒罷了。反正他也不怕呂惠卿能將他如何。

這是韓岡的底氣。他現在都已經是都轉運使、龍圖閣學士,做到宰執,除非是有意外,否則就只是時間問題。

而且他現在不能進京為官,是當今天子擋在他的面前。就算討好了任何一位宰執,是能進兩府呢,還是做翰林?都不可能!沒好處的事,他瘋了才會為人沖鋒陷陣。

方興仔細看著韓岡的神色,知他心意難改。便放棄一般地笑道,“不過京城裏面的水還真夠渾的,隔著五百裏,浪頭就撲過來了。”

韓岡笑了一聲,“打破了過去的平衡後,要重新找回平衡差不多要一年半載。”

“龍圖接下來打算怎麽做?”方興生剛停口,響起了什麽,連忙補充,“我是說舒亶那裏。”

“那要看他自己打算怎麽做了。”韓岡冷淡地說著。

韓岡現在已經夠資格拉攏人了。身為一路漕司,只要有他的一份薦書,任何一位選人就能在改官的道路上踏上一大步。

舒亶作為監察禦史,雖然不需要再為沉浮於選海而苦惱,但與韓岡有著良好的關系,就意味著日後能得到一個強援,就看看他的心理能不能拐過這個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