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九重自是進退地(十五)(第2/2頁)

黃履聽蔡確繼續道:“軌道一修,就意味著軌道兩端就要設立兩個港,來回轉運費時費力,到了京城之後,不論是什麽貨物,價格都要漲個幾成,遠遠比不上水運來的廉價。到時候,軌道太貴,水道又未成事,看韓岡怎麽辦。”

黃履對蔡確的判斷心悅臣服,沒有任何異議,“那今次的事怎麽說,畢竟那也是禦史,總不能不聞不問。”

“該怎麽做就怎麽做,盡點人事好了。”蔡確滿不在乎地說道,“不過不要陷下去,否則就難脫身了。”

……

比預定的計劃推遲了三天,韓岡離開了京城。

天子和政事堂難得的表現出了高效率,以彭汝礪為首,一應彈劾韓岡的官員,以劾論不實、誣訟大臣的罪名,或出外,或追官,或罰銅,沒有一個逃離處罰。禦史台和諫院都為此抱不平,但天子不加理會,本來就是裝裝樣子的鄧潤甫和蔡確,也就各自偃旗息鼓。

只是韓岡在士林中的名聲卻因此事而壞了不少。禦史本來就是該風聞奏事,不必為自己的話負責,但現在只是彈劾了韓岡一下,卻讓兩名禦史一同出外,十幾人一同受罰。都覺韓岡還沒做宰執都能這般跋扈,等他做了宰相還了得?!罵韓岡奸邪的可不止一個兩個。為彭汝礪作詩相送的,也有十好幾人。

但韓岡並不在意,哪個要往宰執路上走的人,身上沒背過跟自己等身高的彈章?能收到這樣的待遇,可見自己也算是重臣了。

在朝堂上任職,總得踩幾個不開眼的。跟文彥博、馮京、吳充這些宰執們比起來,這兩天他遇到的小麻煩,在天子的袒護下,連飯後的水果都算不上。

不過韓岡也不會感激趙頊,要不是當今天子,本來也沒這些麻煩。純粹是趙頊玩脫了,給了外界錯誤的印象,讓一幹嫉妒自己的小人,自以為找到了讓天子滿意,又能踩一下自己的機會。

韓岡出了京城之後,領著全家往西而行。

春天官道,因為道路解凍,十分容易翻漿。沉重的馬車車輪壓過,就是深深的兩道車轍,轉瞬間,新碾開的車轍,就會嗞嗞地冒出水來。

又一次車子陷入了泥濘中,家中的仆人去設法將車子脫出來,韓岡則在一邊來羨慕起沈括來。沈括是往唐州去,大半程的道路都能通水路。而韓岡得先去洛陽,只有過了汜水縣才能有船可坐。

一路在泥濘中艱難跋涉,韓岡一行很快過了汜水縣,道路兩邊,不再是望不到邊的平原,而是連綿起伏的山丘。這就是護衛洛陽的汜水關所在。

“山河拱戴,形勢甲於天下。”方興贊著洛陽,“說起來還是洛陽的地勢好,比起無險可守的開封,強出不啻百倍,也不要幾十萬大軍守在京城中。”

韓岡不以為然:“虛外守中是因為晚唐五代藩鎮割據,就是定都洛陽,也是照樣要有一二十萬禁軍鎮守京中。”

“但相比起洛陽來,開封府還是不好守,要不然契丹當年一入侵,東京城可就一夕三驚了。”

“隋唐長安,自古雄闊無如此城,可隋唐三百年,長安又被攻破了多少次。被敵軍打到國都之下,基本上就是日暮途窮,想守也守不住了。”韓岡搖頭,“這種想法根本就大錯特錯。禦敵於國門之外已經是錯了,更何況禦敵於都門之外?”

方興詫異:“為何說禦敵於國門之外都是錯?”

“賊眾,則以策分之;賊強,則驅夷攻之。弭禍於將生,削敵於無形,此乃不戰而勝之法。等到蠻夷興起時再來布重兵守著邊陲,便已經是亡羊補牢了。”

韓岡的一番話不過是尋常的道理,但從他這位南征北戰多年、靠著軍功上來的官員嘴裏,卻有莫大的說服力。

方興沉吟著,緩緩地點頭。

但韓岡卻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強軍才是根本,謀算僅是枝葉,若無根本,枝葉也不能獨存。蠻夷畏威而不懷德,必先使其畏,方能制其用。若是手中並無精兵以供驅用,即便說得天花亂墜,哪家蠻夷會聽命?就如小孩子使大錘,嚇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