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了無舊客伴清談(十)

馮從義當真說到做到,只在府上歇了一天就整頓行裝,準備離京返鄉。

他也是本事,走的時候連驛券都弄到了手,一路都能用驛馬,免費地住驛站。在熙河路,以馮從義的身份拿到一張驛券輕而易舉,想不到在京城依然不費吹灰之力。

送驛券來的是開封府的左都押衙。乃是府中六百公吏最頂尖的幾人之一。相對於官員調動頻繁,這等公吏中的老行尊,幾十年的差事做下來,擁有的權力甚至不比那四位推官、判官要小,還在六曹參軍之上。

可韓岡聽外面陪著馮從義一起出面接待的家人說,那位都押衙可是沖著馮從義大官人前大官人後地喊著,比對親娘老子都親切。

自古到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開封府的吏員也不是以勤快著稱。如果沒有關系,就是學士、侍制這樣的高官,想要拿到驛券,想必也不會有這個速度,更不會有都押衙親自送上門,多半得遣人去開封府三催四請。

馮從義讓伴當將驛券收好,神色如常,只是當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當他過來辭行時,看到韓岡不能苟同的表情,就哈哈笑了起來:

“三哥你也是太過自清了。天下各州如今都開始盛行蹴鞠聯賽,官府多了那麽多稅入,難道還當不起一張驛券不成?你想求得幹凈,也不看看人家怎麽做的。哪家子弟出行,不從朝廷這裏拿驛券?他們是常年白蹭朝廷便宜,小弟可是一向自律,尋常都是用著家裏面的車馬,在驛館裏住下,房錢食料錢都是給足的,也就這一次沒辦法才破例的。”

韓岡搖搖頭,也不說什麽了。這個時代的風氣,拗不過來,後世也一樣抓不過來,還是就當沒看到好了。只要給官中有所回報,填補損失,心裏也算是能說得過去。

馮從義上了馬車就走了。最遲到明年仲春,想必熙河路那邊就會有好消息傳來了。

看到馮從義在京城中的分量,韓岡也就放下心來。

金錢的魔力本來就能所向披靡。

以利誘之是拉攏人最簡單有效的手段。馮從義能在京中擁有這麽大面子,還不是他出面籌辦蹴鞠聯賽,拉著勛貴豪商一起出來賺錢?

王安石主政多年,將宗室往死裏得罪。但在宗室們的眼中,韓岡這位女婿的名聲卻是還能過得去,這依然是錢的緣故。

一支普通的球隊,就算沒有打進季後賽,一年幾十場比賽下來,光是門票錢就是個絕大的數目,加上賭資抽頭的分紅、球場上的廣告,至少萬貫。而且球隊成績越好,門票、分紅和廣告的收入就越多。

商業繁盛的東京城,自從熱氣球拖著廣告條幅上天之後,商家仿佛一夜之間都開了竅。如今每逢比賽日,熱氣球拖著廣告上天不說,球場邊也是一圈廣告,而且連球隊的隊服上都繡了廣告了。

剛剛結束的那一場季後賽,淮康軍節度使,英宗皇帝的嫡親六哥趙宗暉家養的踴勝隊,隊服胸口上都繡著張戴花洗面藥一洗便白的廣告。韓岡昨天從馮從義那裏聽說,這一代的張戴花為此花了整整一千貫——這筆錢,都能捉個進士女婿回來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球隊能賺錢,直接分配賭金抽頭的齊雲總社手上自然不會沒有錢。

馮從義如今雖然只是一眾股東中的普通一員,但他作為開創者擁有的發言權依然分量十足。而且作為商行推舉出來的幾個代表,就是那些勛貴也壓不下他,要不然大長公主家想要改變賽制,還要派說客到他門前?

在馮從義的主張下,開封府六百吏員,私下裏從主辦蹴鞠聯賽的齊雲總社這裏拿到的錢,比從天子手裏拿到的錢都多。開封府的官員,也都有一筆灰色收入。

活生生的財神爺,哪裏能不給面子?敢不走齊雲總社的路子,私下裏賭球壞規矩的,全都找罪名給關進牢裏。聯賽的眼熱的不少,可哪個地痞潑皮敢往裏面伸一伸手?

昨天夜裏,馮從義就跟韓岡聊了好一通如何通過賭馬將京城富戶豪門都拉進來一起賺錢的手段。言語間,對韓岡以賽馬競標為主的想法,贊不絕口。

要組建馬球隊成本太高,屬於高端類型的比賽,而賽馬競標,屬於低端,成本低,訓練也簡單。雖然想要玩得好,砸錢不會在少數,但門檻畢竟不高。尤其是低級聯賽,主要還是以普通的馬匹為主。

以蹴鞠聯賽為範本,馮從義甚至都規劃好了賽制。依然是由地方的隊伍組成聯賽,以多場比賽的總積分來派定最後的勝負。而比賽的項目分為短距離、中距離、長距離的各級爭標賽,以及田忌賽馬式的分隊爭標。最後挑選從地方聯賽殺出來前兩名,參加總決賽,決定一個賽季的冠軍誰屬。

只要能錯開蹴鞠聯賽的時間,不但能將吸引一批對蹴鞠不感興趣的人們,還能將埋頭於蹴鞠聯賽的球迷和賭客也一起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