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驚雲紛紛掠短篷(七)(第2/2頁)

種諤本就是愛吃獨食,什麽時候願意分功給別人。覆亡西夏的戰功,他瘋了才會送給別人。

可惜天子和王珪插了手進來,其他將領也不甘心讓種諤獨吞這塊大餅。最後互相扯皮和妥協的結果,就是眼下的這個臃腫榔槺的作戰方案。

韓岡嘆著氣:“種子正也是老用兵的,他不會看不出來朝廷調動了這麽多兵力,實際上根本排不上大用場,反而是拖累。”

三十余萬正兵,加上數目更多的民夫,號稱百萬已經是很謙虛了。但這一數量級的軍隊,對於領軍的將帥來說,與其說是勝利的依仗和底氣,還不如說是自家的災難。

任何一名手上的軍隊並不是規模越大越好,人越多,問題就越多,傳個令都不方便——能指揮的了得那才叫軍隊,指揮不了的那是累贅。

動員起超出了這個時代管理能力的軍隊,這是韓岡不看好這一次戰爭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幸好還是分作六路,各有各的指揮,各有各的糧秣來源,要是合兵一處,不用打就輸了。沒有哪條路能支持得了接近百萬級的胃口。”

王舜臣不會質疑韓岡的說法。說到隨軍轉運,韓岡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能臣,他都說不行,自然是不行。

“不用三哥說,俺也能想明白。給百萬大軍運糧運草到底有多難,看看東京城就知道了。同樣是一百萬張嘴,汴河上船多的跟黃河裏面的鯽魚一樣。”

按照後世的說法,這應該叫做邊際效應,超過一定規模後,增加兵力並不能給戰力帶來相應的上升,反而因為兵力的增加,拖累起軍隊戰鬥力的發揮。

王舜臣當然不知道什麽叫邊際效應的,但他帶了這麽些年兵,自是明白手下的兵不是越多越好。

“人馬上萬,無邊無岸,以陜西的地勢,幾千人就滿坑滿谷了。兩邊加起來幾萬人的廝殺,一年最多也只有那麽幾次而已。三五千人在一個山谷中打上一仗,這才是常見。人馬再多,就顧頭不顧腚,指揮起來都難。”

……

蘇軾進了禦史台坐監,想必李定是打算將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怨氣好好地發泄一下。

韓岡現在也似乎是在坐監一般,軍隊的口糧不用他操心,但從軍的草料卻不能不去照管。

陜西緣邊五路,都從民間征調了大量的騾馬等牲畜用來運送糧秣,數目大概在兩萬余匹。這些牲畜對群牧司來說很麻煩。雖說幾乎都是取自民間,不花朝廷一文錢。但草料還是要管飽的,總不能讓百姓獻了自家的牲畜,還要自備草料,這就是笑話了,也沒有這麽做事的道理。

可驢、騾、馬和駱駝的胃口一個比一個大,從分量上說,平均起來是人的十倍。即便沒有油水,人一天吃兩斤米麥也已經足夠了,但馬和駱駝這樣的大牲畜,又是在山區裏面負重載貨,胃口一開怎麽算也得要二十斤草料。只這一件事,群牧司就又是得和地方上的轉運司打嘴仗了。

韓岡皺眉看著永興軍路轉運司發來要草料的公文,耳邊還有下屬的抱怨:“延州有草料場,華州也有草料場,永興軍路的草料場比洛陽囤積的還多一倍,哭個什麽窮!”

韓岡將公文放下來:“沙苑監的草料記得是以三年的分量囤積的吧?”

韓岡的下屬這些天來已經摸透了頂頭上司的脾氣,基本上就是前線要什麽,他就會如數提供什麽,一點都不帶討價還價的。

“龍圖!”他慘叫道,“這可是牧監以防萬一時的馬料。”

“留一半下來,有一年半足夠了,存得時間長了,不怕爛掉啊?”韓岡毫不在乎,“前面不是將沙苑監裏十二歲以上的種馬都送去了鄜延路嗎?就當是這些馬的口糧好了。”

“怎麽能這麽算?”雖然都沒有說話,但一個個掛下來的臉,都是在說著反對。

“你們也不想想,鄜延和涇原的馬軍不是跟著環慶路一起喊著沒有騎乘馬嗎?等這一批運糧秣的牲口上去,正好不就有了?從沙苑監為此支取一部分草料,有什麽舍不得的?”韓岡出言點醒幾個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