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蒼原軍鋒薄戰壘(六)

種諤、李憲剛剛打下了宥州,鹽州則是給高遵裕派出的偏師撿了個便宜去。銀夏之地基本上是收復了,消息傳到京城。

王中正離著靈州尚遠,卻已經在報告在進兵的過程中受到了西賊頑強的阻擊。不過他們沿著黃河河谷走,接連打穿了幾處峽口。叫苦雖然厲害,但成果卻是最豐厚的。而且王中正還有一支偏師,是往涼州府去的。

王舜臣攻下了濟桑寨,翻越了洪池嶺,正向著涼州進發。京城和王舜臣之間的消息往來有二十多天的延誤。想必此行如果順利的話,涼州應該已經攻下來了。

至於環慶的高遵裕、涇原的苗授,兩人都順利抵達了靈州城。只要休整兩日,就能出動攻打靈州。以官軍在城池攻防戰上的水平,以及霹靂砲等戰具的使用,拿下靈州城不成問題。如果有膽量的話,更可以順便將興慶府也一並拿下來。

“眼下局勢,全都靠了相公。”清風樓中,現任知制誥的蒲宗孟舉著酒杯,“精兵悍將齊集靈州城下。靈州轉眼可得,滅夏也就指日可待了!”

王珪輕輕笑了一笑,抿了一口酒,“哪裏。這是陛下的功勞,我也只是輔佐罷了。”

“天子豈能少了相公的輔佐?伐夏之策一出,頓遭群小非議。若無相公居中一力主張,如何能有如今觀兵興靈的這一天?百年之患終得解脫,此乃相公之力也。”

王珪嘆了口氣:“只要日後的誹謗能少一點就好了。”

他難道會不知道三旨相公的稱號?王珪既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譏諷往聽得到,嘲笑他看得到。緊緊跟著天子,所有的行事全都取決於天子。王珪將自己的官場哲學執行得很完美,但他終究還是不甘心的。

身為一國宰相,輔佐天子治理億萬子民,王珪既然占到了這個位置上,終究還是想為後世留下點什麽。讓自己的名字能刻畫進青史之中,能走上更高一點的巔峰。

王珪很少有機會表現自己,他的任務就是統管大局,既不是上陣殺敵、也不是領軍滅國,這些相對於宰相來說,並不在職權範圍內的事務,決定了王珪根本摻和不進去,只能坐視一個個機會被人拿去。

幸好王珪有的是耐性,只要還在宰相的任上,就還有希望。等了半年,終究還是給他等到了一個機會。

郭逵、王韶、章惇甚至韓岡,他們有能力,有功績,也為大宋的國勢流汗出力,但他們都沒有這個運氣,將果實收入懷裏的運氣。

但他王禹玉有。

所以他一力主張攻夏,只要能順利地攻下靈州和興慶府,自己的地位和聲望必然能夠跟韓琦、富弼相媲美,而遠遠超過那些庸庸碌碌的朝臣。

如今天下安定,可動蕩的時局隨時可能會出現的。一旦時局動蕩,到了關鍵的時候,天子決不會信任一個只會說請聖旨、領聖旨、已得聖旨的三旨相公,但必然會信重一個恭順、有能力而又不乏實績的宰相。

有了滅國的功勞,即便因故出外,也很快就能回京。坐鎮朝堂的總不會是一幹元老,更不可能是傾向性太強的新黨、舊黨,而是像他王珪這般,有能力,有聲望,還經得起摔打,對天子的忠心也始終不變。不用這樣的人,還有什麽人可用。

這就是王珪的想法,對於一名已經走到了官位巔峰的宋人來說,人望、地位和可以卷土重來的機會,這些才是他一心想要到手的關鍵。

而且有件事十分值得慶幸,因為他就快要成功了。

正如韓岡所說,只要官軍打下了靈州,這一仗就贏定了,怎麽也不可能再輸。

“高遵裕、苗授先後抵達了靈州;王中正很快也要到了;種諤、李憲那邊或許有些問題,但以他們手上的軍力,度過瀚海也是遲早之事。”

“還有靈州。”王珪還要維護一下身為宰相的矜持,不會在外人面前亂放豪言,“靈州城防堅固,想打下來也不是很容易。就連韓岡也都說過——靈州難下。”

“韓岡說靈州難下,難道他不知道官軍攻城的實力?霹靂砲都是他的發明,其他戰具也有同樣的威力,只要環慶路和涇原路將他們帶在身邊的工匠們都拿出來。讓他們日夜打造,三五天的時間,足夠造出將靈州城圍成一圈的戰具。”

王珪點點頭:“韓玉昆行事,如今的確有點過於穩重。”

“韓岡已經不僅僅是穩重的問題了。西軍將校皆曰利於速攻,可他偏偏要緩進。總不能說西軍將校的見識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一個。”

王珪呵呵一笑:“焉知韓岡不是自汙?他不是被人說他跟種家來往密切嗎?這時候反對激進,倒是能乘機洗脫。”

韓岡看起來是要洗脫過去強加給他的不實之詞。而對於王珪來說,一直壓在自己頭上的汙名也總算能洗清了。三旨相公和至寶丹,兩個綽號無論哪一個都是讓人心中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