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十)(第2/2頁)

王舜臣雙眼亮起,灼灼如晨星:“當真是汗如血色?!”轉頭就想伸手撫摸那錦緞般的皮毛。

手還沒伸上去,那匹大宛馬就打了個響鼻,一股熱氣沖著王舜臣的臉噴了一下,然後擡頭揚蹄,對王舜臣的接近很不喜歡。

馮遠就看見王舜臣立刻收回手,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起來是生怕嚇到它。他會心一笑,“這匹似乎是沒有。不過看模樣就知道絕不是凡種,汗血寶馬也不外如是。”

“的確。”王舜臣低頭向下看了一下,“是母的,一匹牝馬……好烈的性子。可惜是牝馬!”

王舜臣不無遺憾,要是公馬就好了。單匹母馬是無法留下良品後代的,一兩代之後,就會泯然眾人。

馮遠也同意王舜臣的看法:“這樣的上等龍駒,就是用河西馬來配種都嫌太過浪費,比牛糞上插花更讓人心痛。不過要是沒有閹割過的牡馬,價格可就是天價了!”

“管他要加多少,傾家蕩產也值得。不論是牝馬還是牡馬。”王舜臣放聲長笑,“這一匹多少錢?!”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用一文錢。”馮遠搖著頭。

王舜臣臉上的興奮和急切一點點褪了下去,眼瞳中只剩下冷靜精明的光芒在閃爍:“哦,是誰這麽大方?”

“獻上這匹馬的是潘羅征,在涼州城中算是大戶,在城外也領有一個部族。隨時都能拉出兩百騎兵。”

“這匹馬是他養得起的?”王舜臣不信,小小的吐蕃蕃部,保不住這樣的寶馬。

“原主自然不是他,”馮遠的笑容意味深長:“是住在他家裏的大食商人所有。不過那個大食商人前幾天官軍攻城的時候,不幸中了流矢……”

“流矢?……好個流矢!”王舜臣唇角勾起,露出一個了然於心的微笑,“繼續……”

“因為這匹馬已經是無主之物,所以自然就任潘羅征處置。”

“等等!”王舜臣發現這裏面有個很大問題:“大食商人不會單身出來行商,他的商隊呢?”

“都是流矢。”馮遠臉板得十分正經,“關於這一點,潘羅征沒說,小人也沒細問,也就是順手查了一下,倒是不難。”

“辦事倒也利索。”王舜臣的評語不知是給誰的。

馮遠也不多去猜:“因為種種不幸的意外,所以這匹馬就落到了潘羅征的手中。他想獻給將軍,又怕一層層報上來,在中間就給人貪墨了,然後也讓他中了流矢。所以就托到了小人這裏,也是將軍擡舉小人,才讓他看中了。”

王舜臣不用細想也知道潘羅征必有所求:“他想要什麽?”

“將軍應該聽說過潘羅支吧?”

王舜臣眼神陡然淩厲起來:“他是潘羅支的後人?難道是準備重立六谷聯盟?!六谷聯盟不是給黨項人殺得差不多了?”

接連三問體現了王舜臣對河西的了解。也讓馮遠不用解釋太多來龍去脈:“董氈麾下有不少六谷部出身的,都是舊時涼州被元昊領軍攻克後,逃亡過去的。而且元昊當年在甘州也松了松手,沒有像在涼州一樣下狠手,讓六谷部保住了不少元氣。”

六谷部或是叫六谷聯盟從來不是什麽恭順的角色,歸義軍的覆滅,六谷部的前身也出了一份力。西夏太祖李繼遷就是死在對六谷部的征伐中。之後其子李德明幾次攻打亦是無功而返,只是後來被盟友甘州回鶻反戈一擊,大傷元氣,最後讓李元昊撿了個便宜去。

“馬,我代天子收下了,他養了這些馬多少天,將草料錢算給他。”王舜臣清楚什麽樣的原則必須堅持到底,“跟潘羅征說,老老實實地做大宋順民,自有他們的好處。”

“只是一個六谷聯盟。”

“有聯盟,就是有異心!就是一百人都嫌多。看看董氈,他堂堂贊普,現在還不是老老實實聽朝廷之命?!六谷聯盟有什麽必要重建?歸義軍才是最該重建的!”

“歸義軍已經損失很多了,涼州漢人絕少,反倒是沙州、甘州漢人多些。”馮遠道,“其實河西的漢人,大半都改了吐蕃人的習俗,所以舊年曾經孤懸西陲、猶一心維持漢統的歸義軍也早已星散。”

“俺記得三哥曾說過,入華夏則為華夏,入夷狄則為夷狄。原本是漢人,忘了祖宗,現在就是夷狄。”

王舜臣可是想著鎮守河西的位子。從地域上看,河西與熙河有著很明顯的地理分隔,聯系並不能算緊密。等到戰局平定之後,說不定這裏就要另設一路。如果自己能全取河西之地,運氣好一個副總管,差一點一任鈐轄也是少不了的。但如果只取了涼州,那麽在攻打西夏的那群將領們的壓制下,說不定一個都監就打發了——那邊,這邊打的是涼州,怎麽都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