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十四)(第2/2頁)

京城中的兩府宰執,眼下只有兩位旗幟鮮明地要繼續將戰爭進行到底。

其中王珪因為兵敗靈州,需要他韓岡的支持。但呂惠卿卻沒有靈州之敗的拖累,反而就不需要了——崇政殿中,不需要有兩個在軍事方面有裁斷權的臣子。

呂惠卿趁此良機,設法讓自己出外也是必然。

尤其是王韶的病情已經在京城中傳揚開,呂惠卿只會忌諱身體太過康健的韓玉昆,而不會太在意據說已經病倒不能動的王子純。

“聽說王子純的病勢不輕?”元絳向韓岡刺探著王韶的病情。

“何處有此傳言?”韓岡裝糊塗,要是自己點頭確認,王韶的病卻好了,那就是耽擱了他的上進,“王資政文武兼備,習武養氣從不偏廢,就是抱恙,也不過傷風感冒而已。”

“那就好。”元絳捋著長須,微笑點頭,一副仁人長者的態度:“有王子純在,他不論是坐鎮晉地,還是留鎮大梁,都能讓人高枕無憂。”

“大參所言正是。”韓岡略嫌冷淡地回了一句,終於讓元絳選擇了沉默。

只要王中正和種諤都能將麾下大軍順利回撤,這一戰的主動權將重新掌握在大宋的手中——韓岡對此深信不疑。

就如出拳攻人,都要先將拳頭收回來蓄力。之前無論是高苗二人靈州兵敗,還是種諤、李憲頓足於瀚海之濱,都是力道使盡的緣故,後勤補給線已經拉到了極限,軍心士氣也給消耗一空。

如果將攻出去的兵力收回來,占據幾個戰略要地,以河西、銀夏兩地的歸屬為誘餌,強逼西夏過來爭奪。以逸待勞的結果,絕對會讓鐵鷂子討不了好去。

從宮中出來,韓岡就想著,自己現在的位置和參與的事務隔得有些遠。在軍事問題上的權威所支撐起來的發言權,對自己的好處並不大。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句話說的其實很有道理。

侵奪他官事權,自然會惹來仇怨。就如韓岡本人,也是難以容忍有人侵占自己的職權。

而韓岡現在可是將手伸進了宰輔們的自留地,盡管他始終自覺的約束自己,盡量就事論事,不摻和其他領域的議論,但想要宰執們對自己有多少善意,那也是絕不可能。除非他能真正的進入兩府之中,否則他在崇政殿中的存在,便如白羊群中的黑羊一樣刺眼。

韓岡從來沒有想過要做鬥犬,跟誰都要鬥一鬥。他在廷議已經盡量低調,但天子的征詢順序,總是將自己放在最後,弄得好像他韓岡才是拍板定案的人一樣。

元絳為什麽能隱隱指出呂惠卿會設法將韓岡支去河東。還不是因為元絳本人深有感觸,不是他體會到呂惠卿的心思,而是借著呂惠卿為幌子,說他自己的心裏話。

韓岡同樣也是早就對宰輔們有著極高的警惕之心,才能立刻反應過來。

所以韓岡之前跟幾位宰執都有著或大或小的言語交鋒——反正討不了好,還不如在天子面前做個孤臣——即便一時頂撞了天子,但等趙頊冷靜下來,至少不會留下多少壞印象。

但事情做得太過火也不好。暫時韓岡不想再跟宰執們有什麽沖突,尤其是從今天開始,呂惠卿和王珪之間很快就會有一場風暴即將爆發,站在他們中間,極有可能會被牽累到。

韓岡這一次設法擠進京城,本意是想繼承張載傳下來的衣缽,在京中宣講氣學,不意卻被西北的戰事給耽擱了。事前誰能想到耶律乙辛下手如此幹脆,惹得天下局勢大變?

如果不能宣講氣學,在內在外,韓岡都不在乎。在外還好一些,尚能借助軍功,多提拔幾位本門弟子。因為種痘法的傳揚天下,氣學在當世,其實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一門顯學了,歸於門墻之列的弟子,並不在少數。

眼下朝中還有太學一案,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審結。現如今被牽連進去的官員,基本上都是新黨未來的中堅。如果從重論處,就是當年蘇舜欽一案的翻版,新學大挫可以預期。等到自己回來,留下的真空,正好能讓氣學一脈插足進去。

不過這還是想得遠了,呂惠卿到底能不能讓天子點頭同意讓自己去河東?這還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