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十六)(第2/2頁)

在官軍和交趾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朝廷對橫山和西南夷又同時出兵,當時朝中雖然緊張,卻也沒有如臨大敵、戰戰兢兢的緊張情緒。但如今在平夏之役戰局不順的情況下,遼國的動作,讓趙頊還有多少朝臣、百姓夜不能寐。

“如果遼人犯境,韓卿是打算……”趙頊想了想,覺得姑息這兩個字不太合適,選了一個褒義詞,“臥薪嘗膽?”

韓岡搖頭:“邊境之安不是求來的,而是爭來的。若真宗皇帝沒有親征澶州,而是巡幸蜀中、金陵,豈有澶淵之盟?”

“澶淵之盟不過是城下之盟。”趙頊低喃著。

當今的大宋天子念茲在茲的便是洗雪舊辱。讓他堂堂天下之主,與偏鄙蠻夷做親戚,這樣的澶淵之盟絕對是恥辱的一部分。華夏之君,縱不能做天可汗,也不當作韃虜國母的侄兒、侄孫。

見趙頊聽到澶淵之盟就有幾分不自在,韓岡毫不客氣,“至少要強於巡幸南方。七十年澶淵之盟,朝廷復出的銀絹不足三千萬匹兩,換算成錢,也不過六千萬貫而已……現在的這場平夏之役,已經花掉的費用早已超過千萬貫,如果繼續打下去,直到西夏支撐不住,再加上戰後的封賞,以及對亡族的撫恤,至少還需要兩倍於此的付出。”

“如果是能夠確定勝利,這樣大的投入沒有任何問題,但兵事總是伴隨風險,一旦輸了,就是血本無歸。”

韓岡這般說,趙頊沉默著。

“滅國一勞永逸。做不到,那就退一步,堅守邊地,讓賊寇勞而無功。若還做不到,那就用銀絹來買平安,至少要比賊軍入寇,國中城鄉毀壞,損耗國力要強。虛名豈如實利?”

換做是過去,韓岡會對澶淵之盟看不上眼,但現在更進一步地認清現實了。給錢沒什麽,只要不變成付賬付習慣了就可以了。

若能花錢買來遼國對西夏的不聞不問,歲幣再增加一倍都無所謂,反正一旦滅了西夏,幾年後遼國就會成為下一個目標,百萬貫的歲幣,找個借口就能賴掉。

可惜耶律乙辛不會那麽蠢,釣餌會吃掉,魚鉤則會直截了當地打回來。

“歲幣是緩兵之策,用錢買來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時間,以圖將來。只是澶淵之盟訂立之後,國中就變得習於安逸,誠可惜哉。若是能厲兵秣馬,縱不能觀兵臨潢府,也不至於會有元昊之叛。”

“事已至此,無可奈何。”趙頊沉重的嘆息聲不像是一個擁有萬邦的君王。

接下來的時間韓岡在崇政殿中,將自己抵達河東後,將如何抵禦遼人的想法,向趙頊做了個簡短的匯報。

這恐怕是趙頊唯一擔心的,就是韓岡為人太過剛硬,刺激得遼人放棄一切,主動南下。但韓岡之前說的一番話,倒是讓趙頊放下了一點心。至少不會比郭逵差了。

接過了太原知府的差遣,韓岡又征辟了三名門人充作為掾屬,黃裳也是其中之一,加上十幾名幕僚門客,出鎮河東的團隊算是組建完成了。

與此同時,數千裏之外的夏州城中,一番爭論正如火如荼。

剛剛從趙頊手上得到一封密詔的徐禧強硬無比:“鹽州決不可棄!”

“鹽州守不住的。”種諤的聲音中有著濃濃的疲憊。

“種太尉。”徐禧並不忌諱讓人聽出話聲中的惡意,“你守不住並不意味他人守不住。而且你到底是守不住還是不想守?”

種諤面沉如水。李憲早就跑了,直接跑去守彌陀洞。也就他最倒黴,只能留下來鎮守夏州,日日聽徐禧的騷擾。

“五叔。”等種諤大步從主帳中走出來,守在門口的種建中就沖著種諤問道,“徐德占還是要守鹽州?”

“當然。”種諤眼下並不想多談這個問題,大步往自己的洞中去。

“徐禧怎麽調動駐守延州的兵力?鄜延路的兵將,沒人會聽他的。”

“他要是沒有在軍中找到足夠的助力,他也不會選擇這個時間發難。”

“……該不會是京營吧?”

“除了那幾位還會有誰?”

“不能安排些事給他們去做?”

“攔著他們立功?”種諤搖搖頭,“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種建中跳了起來,“我要寫信給韓玉昆。”

“別忘了,”種諤提醒著,“呂惠卿與徐禧有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