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卻慚橫刀問戎昭(五)(第2/2頁)

種建中出去了。

種樸又回到擺放地圖的桌邊。桌上的這份地圖,有西夏、有橫山、有遼人的西京道,連河東一部分都包括在內。

遼人的動向事關天下大局,擺開的架勢似乎是準備從河北開刀,但實際上,往西邊來也不是不可能。對於遼人,不能不將他們的威脅考慮進來。

但種諤,他知道種建中有個名字沒說出來——韓岡。

韓岡出任河東路經略使,這個任命意味著什麽,只消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了。看看能在危急之時出守邊疆的都是什麽人?

範仲淹、韓琦、龐籍……掛著宰執的名頭,出典要郡的例子不勝枚舉。能在戰時被派來鎮守河東的臣子,加一個參知政事、或是樞密副使銜都在情理之中,郭逵正是如此。韓岡能在此時出鎮河東,即便他受限於年資進不了兩府,但基本上已經可以算是宰執一級的人物了。

種樸最擔心的就是韓岡。

之前靈州之敗已經證明了韓岡有著不下於郭逵的戰略眼光。眼下自家父親想要成事,就不能讓人驚擾了徐禧的美夢。

但韓岡一旦得知此事,就絕對會這麽做。種樸相信以韓岡的為人和品性,不會坐視數萬甲士為敵所乘。

自家父親對徐禧的態度是坐視,不論徐禧有什麽動作,只要他還沒有出事,就必須讓他一切照常。可要是韓岡插足進來,情況就難說了。若是不能順利地歸罪徐禧,種家可就危險了。

……

“甘涼一時間是奪不回來了。”

當宋人以重兵進駐涼州的消息傳來,興慶府中,重又陷入了陰雲之中。就是因為靈州之役而信心十足的仁多保忠也不由一陣哀嘆。

從眼下傳來的消息中看,秦鳳、熙河兩路的宋軍已經將重心放在了甘涼之地上。

王中正甚至還派兵在葫蘆河河口修寨。一旦葫蘆河河口成為宋軍的控制區,黃河岸邊的應理城【今寧夏中衛】也將保不住多久。當應理城成為宋軍的據點,通向甘涼的道路便就全給宋軍封死了,應理上遊的黃河河段,再也不屬於大夏。

王中正的用心不難理解。弦高犒師的故事,梁乙埋也曾聽說過。因為弦高的緣故,秦軍偷襲鄭國不成,不得不撤軍,為了回國後有個交代,同時也是因為賊不空手,就將路上的滑國給滅了。

王中正眼下轉向河西的甘涼一線,便是為了能有個交代。而他這麽做的結果,就是徹底地斷絕了西夏短時間內收復甘涼的可能,除非能下定決定放棄銀夏。

但這個決心是沒有人敢下的。

甘涼雖然重要,但畢竟不是大白高國的命脈所在。丟了甘涼還好說,但失了銀夏,糧賦財稅都要減半。同時只剩興靈一地,那樣的大白高國只有滅亡一途。就算僥幸贏了靈州之役,大夏也只剩苟延殘喘的氣力。

銀夏之地,能生財濟國用的唯有鹽州,青白池鹽是不遜於宋國解鹽的上等精鹽,價格又便宜,最多時,青白池鹽占到了陜西食鹽用量的三成之多。多少年來,橫山深處的小道上,來來往往的盡是私鹽販子。

但鹽只能生財,糧食才是一切。而銀夏之地的糧食主產地只在無定河兩岸,更確切點就是銀州至夏州的那一段。

如果宋人毀掉了鹽州、石州,不過是一時沒錢,鹽田還是在那裏,終歸能恢復。但若是宋人奪了銀州、夏州,少了銀夏的存糧供給,又沒了橫山蕃部的支援,以興靈為起點的糧草轉運,甚至無法支持國中大軍抵達橫山腳下。

必須要贏!

就算使盡手段,也要使動遼國正式動起刀兵。不論如何都得想方設法,將盤踞在銀州、夏州的宋人給趕出來。

梁乙埋下定了決心。

七月末的興慶府已經漸漸由酷暑轉為秋涼,迎面而來的風中也少了幾分夏天時的燥熱。

梁乙埋忽然停下腳步,彎腰從地上拾起了一片半黃半綠、形似手掌的落葉。

“相公?”親兵隊正疑惑地問著。

梁乙埋小心地將葉子收進袖中,擡頭注視著宮中依然濃綠的一株株梧桐樹,意有所指:“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