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卻慚橫刀問戎昭(六)(第2/3頁)

韓岡暗自點頭。劉舜卿並無多少能夠誇耀的軍功,卻偏偏能在天子面前受到看重,依之立足的能力還是有的,算得上是真材實料。

想想趙頊,軍中將領升遷都要到他的面前走一遭,劉舜卿尚能在其中脫穎而出,可見其人的能力的確有那麽幾分。

不過擅長練兵的將領,並不代表善於領軍上陣。隊形整齊的隊伍,不代表他們克敵制勝。

京營的上四軍,步操陣列漂亮得夠資格站到後世的長安大街上。隨駕出宮時,一隊隊騎兵步卒在禦街上的行軍隊形,能羞得西軍將領一個個都掩面而走。可一旦說起上陣打仗,西軍可以用鼻孔看人。

如果趙括、馬謖之輩,只讓他們做個幕僚,說不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可惜的是,明明有才能的兩人沒被放對地方,害人害己,空留了千古笑名。

韓岡一時間變得很想見一見以勝擅練兵,聲名鵲起的代州之守。

而劉舜卿當真就到了,帶著幕僚和自家子侄,跟著他的四百騎兵一起,僅僅是前後腳而已。

劉舜卿五十上下,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其外在的氣質,比起韓岡見過的種家兄弟、姚家兄弟,都有很大的差距,更不用說遠在三種二姚之上的郭逵。

韓岡沒有跟劉舜卿多寒暄。直接就問到了他最關心的議題,“遼人不斷寇邊,不知團練如何應對此事?”

聽到韓岡的問題,劉舜卿的幕僚、子侄們都緊張起來,生怕有什麽地方開罪了這一位,讓他看得不順眼。

劉舜卿臉上的神色一如往常,“下官曾移牒遼人,要他們將劫掠過去的人口歸還。同時要他們交出兇手。不過遼人那裏沒有動靜。故而下官也就扣下了兩名遼國商人和他們的貨,讓他們拿兇手來換。”

這算是對等報復嗎?

韓岡很是意外劉舜卿竟然保持著強硬。“這什麽時候的事?”他問道。

劉舜卿遲疑了一下,道:“……就在昨日。”

說完他忐忑不安地望著韓岡,他的幕僚、子侄也都在關注著韓岡。新任經略使的回答,將決定劉舜卿的命運。

眾目睽睽,韓岡臉色沉郁,雙眼只在代州眾人的臉上掃過,每一個代州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最後她忽地哈哈一笑,板起的面容猶如春風化凍:

“做得好!”

劉舜卿倒是愣了,韓岡的回復未免太過於簡略和直接。

“做得好!”韓岡又強調了一遍。他也知道自己沒將話說清楚,所以進一步解釋道:“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不可得。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可致也。要想太平度日,許多事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唯獨對於遼國和西虜,卻是一點也不能手軟。”

韓岡的回答讓劉舜卿好一陣都沒有開口,最後才點頭:“……經略所言甚是,蠻夷都是畏威而不懷德,不可對他們退讓半分。”

“龍圖果然不負知兵之名。”劉舜卿的一名幕僚插話道,“‘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不可得。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可致也’,這句話可是深刻入骨。”

“倒也不是我說的,乃是先賢之言。”韓岡並不解釋是這句話是出自哪一位先賢,“先聖不也說過嗎?當以直抱怨,委曲求全的心思要不得。”

韓岡的表態,為劉舜卿的行動做了背書,不僅劉舜卿帶出來的部下、子侄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下來,一個個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就是這位已近五旬的宿將本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新上任的經略使,因為年輕,必然氣盛。加之世間流傳的一幹傳聞為佐證。當不會甘願受遼人之欺,多半會針鋒相對。這是韓岡上任之前,劉舜卿就與他的幕僚、子侄一起推斷出來的。

但韓岡到底為人如何,對自己自作主張扣下多名遼國商人的舉動如何看待,以及在天子那裏接受了什麽樣的命令,在親眼見到韓岡之前,就是劉舜卿自己心中也沒有底。

如今終於確定了韓岡的性格、為人,以及應對遼人的基本觀點,作為下屬,劉舜卿知道自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做事了。

韓岡則是對劉舜卿的行事很是欣賞,甚至有幾分驚喜。

之前他在太原收到的代州急報中,並沒有發現劉舜卿對遼人犯界行兇的應對和處置。韓岡因此而對劉舜卿有了成見。認為他凡事上請,必然是個坐視遼人犯界燒殺,而不敢正面應對的庸人。現在一看,倒是個敢作敢為的。所以劉舜卿的一些小心思,韓岡也就大大方方地放過了,只當看不見,沒打算去計較。

不過劉舜卿在這件事中所表現出來得僅僅是性格,其能力究竟如何,卻不可能從這點小事中看出來。現在唯一能確定的,也就是劉舜卿精擅練兵的名聲並非虛傳。

但韓岡並沒有為此而多費心神,在劉舜卿的陪同下,穿過代州城南門,緩步進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