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卻慚橫刀問戎昭(十四)(第2/2頁)

“呂惠卿就不該將兵事交托給他,給種諤、給李憲,甚至給王中正都比給他好。貪大喜功。”

“多了一萬增築城防的民夫,根本存不下多少糧草。”

“……如果西賊一個月後來攻城,說不定還會有轉機。”

“西賊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廳中只是折家核心的成員,身為將門世家的子弟,最基本的戰略眼光沒有一人會欠缺。

“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折克行道,“無論官軍占著鹽州,還是夏州,都能逼得西賊揮師來攻。大參和徐禧只看到了占據鹽州,使得銀夏之地盡歸我有。可不論官軍是僅僅屯兵銀州、夏州,還是連鹽州、宥州一起占下,黨項人都必須將官軍趕回橫山以南。否則無定河沿岸的上萬頃良田以及鹽州的萬畝鹽池,不論哪一種情況都是保不住的。”

占據了會戰主動權的一方,勝利的天平將會大大地傾向過來。

徐禧占據鹽州,也是逼迫西夏來攻的手段。

但相對於銀州夏州,鹽州的位置就太靠前了。這樣是對黨項人有利,並縮減了官軍的優勢。唯一的好處,就是勝利之後,呂惠卿和徐禧由此能功成名就。而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折家的上下三代將領,一致認為沒必要為個面子的問題,硬是要占著會減小對敵優勢的位置。

“小韓經略也是知道不對了。要不然李憲也不會到了晉寧軍就停下來不過河。”

折可適忽然又開口,廳中眾人聽著神情都是一變。

“什麽時候的事?!”折克行急躁地追問道。

“就是孩兒回程的時候。李經制的將旗還在晉寧軍,不見有大軍過河。孩兒私下裏問了,是太原那裏傳令讓李經制留在黃河西岸,不要過河。”

“看起來這一仗是輸面居多。”折克行嘆了一句,韓岡的戰略眼光在文臣中算是第一流的,他都抱著同樣的看法,基本上,可以說是確定了。

無力地揮了揮手,讓折可適站到墻邊上去。

折家的核心密會,折可適等有幸與會小字輩都只能站著,聽著叔伯們的對話。折家的規矩如此,長輩們說話,小輩沒有資格隨意插嘴。即便是折可適,被郭逵看重,稱為將種,日後基本上就是下一代的家主,可照樣是沒有特殊的待遇。

折克忠眉宇間怒氣纏繞,“一帥無能,累死三軍。高永能和曲珍,還真是冤枉,到時候,少不了要問罪!”

“還得看運氣,西賊來得遲了,修好城民夫一退,糧草囤積上來。鹽州城就不是那麽容易被攻破了。”

“西賊瀕臨亡國,哪裏還可能耽擱時間,要籌措糧草和運輸的畜力,一個月的時間已經綽綽有余。這幾日,要不去攻鹽州,除非是嵬名家和梁家想去東京城逛樊樓了。”

“這一回,能保住西軍的元氣,就是萬幸了。”

“打仗哪有一直贏的道理,輸輸贏贏,習慣了就好。”蒼老喑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上一輩中碩果僅存的折繼長,坐在現任家主折克行身邊一直都沒有說話,這時忽然開了口。老家夥咳嗽了兩聲,擡手抹了一把臉,像是剛剛睡醒了一般,“勝敗兵家常事,還有什麽看不開的。”

三川口等三次慘敗的時候,老家夥就在軍中,更是親身經歷過舊豐州的陷落,親眼看到從唐末便與折家一般世鎮豐州的王家與之偕亡,然後折家的府州就給割了一塊過去成為新豐州的地盤。這些年,官軍翻了身,將黨項人壓著打,說解氣也解氣,但也不過如此,想要一舉滅亡西夏,折繼長從來沒有這麽奢望過。

他站起身,反手捶了捶腰,嘆了一聲,“年紀大了,經不住困,老頭子先去睡了……”在子侄們的目送下,他向廳門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過來,“當真滅了西夏,勝了契丹,還不一定是我們折家的幸事,凡事多留心幾步,為日後著想……順著大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