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六)(第2/2頁)

“周美成你說什麽胡話。才一千多,還不知道有沒有加上混入黨項人中的細作。何須作假?”潘必正搖頭道,“當年河東軍不是已經陣斬五百遼人,那時候與其對壘的官軍也不過是千多人。如今的又是用計,又是設伏,也才留下一千人,當真是少了。”

“說得也是。”周美成愧笑點頭,“斬首要是能有個三五千就好了。”

宋夏之役,看遼人只敢在背後占便宜,卻不敢與官軍對陣,越來越多的宋人都認為官軍擁有擊敗遼人的實力,只要能換上個靠譜點的主帥。在林林總總加起來超過十萬的斬首面前,區區千余遼軍,實在是微不足道。

鐘世美沉聲:“蕭十三遠不及韓龍圖,被玩弄在股掌之上。但那個領軍的遼將,當不是個簡單人物。中了韓龍圖的陷阱,還能斷尾而退,非是等閑可比。日後與遼軍交手,此人可是當小心提防才是。”

“那件事得多少年後了。”潘必正提起酒壺倒了一圈酒,“眼下也不知道天子派出去的使者,追回那份密詔沒有。”

……

當天子的密詔抵達河東經略司治所的時候,韓岡也同樣回到了太原城中。

就在州衙的內院裏,韓岡焚香供案的接了趙頊密旨。送走了使臣,聽到風聲,從後院走上來的妻妾,四人都是面如寒霜,心頭生怒,但更多的還是掩飾不住的擔憂。皇帝想要為難臣子,做臣子連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三哥哥,要不要緊!?”韓雲娘扯了扯韓岡的衣袖,就像過去一般。

“要緊什麽,不就是要為夫低頭認錯嗎?”韓岡微微一笑,“先別在外院站了,回屋再說。”

韓岡也有些納悶,從時間上看,最後一份捷報,與之前的幾份相隔得並不遠,朝廷怎麽會連等兩天的時間都沒有?照常理該是派人先查驗,怎麽跳過了這個關鍵性的步驟,變成了急匆匆的斥責。

心中的疑惑不自覺的說出口,王旖擡頭看著韓岡,眼神中有著些許感慨:“官人一向不妄言,說是兩萬,也沒人會懷疑官人謊報。”

就是這個原因?韓岡微微苦笑,這是太誠實的結果嗎?也許吧。多半就是這個緣故,使得趙頊沒有在查驗戰績上耽擱時間,早早地就派人來打掉自己晉身兩府的奢望。

“這又是何必?此番來河東,是為國寧邊,本也沒想過立功受賞。何至於如此?”韓岡嘆息著。

趙頊的用意已是昭然若揭。但不過是執政而已,一頂青涼傘不出意外遲早能到手,他又豈會急在一時?

“官家把官人當成劉子儀【劉筠】了,以為官人虛火上攻,一定要清涼散才能病好。”周南冷笑著。自家的夫婿無罪被責,性格剛烈的周南哪裏能忍得住不去嘲諷上兩句。

劉筠是仁宗時的重臣,三入學士院而不得晉身兩府,寫詩抱怨道“蟠桃三竊成何味?上盡鰲頭勢轉孤。”最後幹脆稱病,不肯出來做事。自然,他這麽做便少不了成為世人的笑柄。被石中立嘲笑是虛火上攻,一服清涼散便好。這“清涼散”當然說得是非宰執不可得的青涼傘。以愛開玩笑而著稱的石中立說話可謂是刻毒。

“執政雖好,我也不願巴著求著。”韓岡搖頭道:“若能將先生的神主迎入文廟陪祀,就是宰相之職,為夫卻也可棄了不做的。”

韓岡的宏願並非區區官場可以束縛,高官顯宦不過是達成目標的階梯,卻絕不是他的目的。趙頊或是禦史台那一幹人等,未免太小瞧人了。不過從韓岡的心願上來的看,趙頊現在做的也不能算錯。

“官家的密詔,官人打算怎麽辦?”嚴素心問著。

黑山黨項乃是遼人的內應,最新的捷報應當沒有耽擱地就傳到了朝廷那裏。可這份責難的密旨一路上竟沒有被追回。究竟是沒有來得及,還是咬定牙關要給自己一個臉色?韓岡的心中還是懷著疑問。不過如何應對倒不需要猶豫。

“當然是上表謝罪。”韓岡笑得風輕雲淡,“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