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七)(第2/2頁)

“黃裳失言了。”黃裳低頭表示歉意,想了想,又問,“……龍圖,那此事要不要知會折府州?”

“這有什麽好說的?”韓岡笑著搖頭:“被天子密詔叱責,又不是多光彩的事。”

“不是……”

黃裳想要解釋自己的意思,韓岡卻又搖了搖頭,“若是想要折家欠下人情債那就更不必了。天子既然只以密詔降責,本就只罪於我一人的意思,並沒有打算否認這一戰戰功的打算。既如此,何必再與人說?”

黃裳赧然,韓岡的意思他聽明白了。以君恩為己恩,這是臣子的大忌。這個便宜,的確不能占。即為密詔,泄露給李憲當然不行,就是折克行也一樣。

韓岡的心中盤算沒有他說得這麽光明正大,只是不想落了下乘而已。反正李憲肯定很快就能從京城宮中得到消息。折家在京城中也肯定有耳目通風報信,沒必要枉做小人。

見韓岡沒有再多的吩咐,黃裳便告辭離開。

韓岡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黃裳遊學四方十幾年,決不是沒有眼色的人。韓岡只讓黃裳幫忙起草奏章,都沒有將折可適招來,心意早就表明了,他可不信黃裳看不出來。不過奉承人的水平還有待磨煉,實在有些粗糙。

見外面沒有什麽事,韓岡起身入內,往書房去。

家裏面這兩天無論是誰都是愁眉不展,讓韓岡覺得有些煩。王旖四女皆道伴君如伴虎,誰知道皇帝會不會因為一時之氣,找個借口對自家的夫婿加以懲處。

不過在了解當今天子的為人性格之後,韓岡覺得倒是沒什麽好擔心的。

沒有太宗趙光義的陰狠果斷,也不及真宗趙恒能做到自欺欺人。現在的這個皇帝,本來就是太在意外界評價的性格。

更重要的是韓岡本人也不是可以任憑搓扁捏圓的軟柿子,咯手得很。整件事上沒有犯過半點錯,想找借口都難。且經過一百多年的養士,士大夫的階層能對天子產生足夠的牽制。就是皇帝也做不得快意事。

以功勞算,這些年來的功績,早已足夠抵消資歷上的欠缺,並將自家頂入兩府之中。這一次出鎮河東,沒有出過一次紕漏,就算有,也都立刻彌補了。

本以為阻力只在皇帝那裏,兩府諸臣應該都該學聰明了,不當主動表態。只是沒想到禦史台中的成員,會有那麽多人將自己當成眼中釘,當成刷聲望的工具。在趙頊的密詔中,看到他隱約透露的這些細節,還真是出乎意料。

既然如此,就必須要做個選擇。

……在官職和夙願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對於韓岡來說,做出這樣的選擇根本不需要猶豫。本來來河東也只是一個意外,依照之前的想法,也沒必要急著入兩府。但這一次的功勞,總得換來一些實質性的回報。

回到書房,韓岡喝茶看書。給王安石的第二封回信已經寫好了,進一步闡明了對王安石寄來的新書的看法。稍稍有些激烈,沒有留上翁婿間的幾分情面。學術之爭上,也沒什麽嶽父、女婿,該爭就得爭到底。

雖然最近幾年鬥爭的目標是程學,但有機會,給新學下幾個絆子,韓岡也不會猶豫。而且能在學術之辯上給新學一個難堪,也是氣學大漲聲望的機會。不過以王安石的學問,要從他的書中挑錯,還要得人認同,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一樁事,甚至可以說很難。韓岡一向用的是揚長避短的手段,但這一次,可沒有那麽容易。

坐下來仔細檢查剛剛寫好的信,斟字酌句地推敲著,盡可能的不留下給人挑出錯處的地方。心神很快便沉浸了下去,將朝廷、皇帝這一幹煩心事丟到一邊去。

只是韓岡在書房中沒有坐上多久,家裏的下人來報:“龍圖,外面有一個姓童的黃門求見。”

“求見?”韓岡放下筆。又是帶著密詔,所以怕引人矚目吧?姓童的話,多半是童貫了。而且童貫跟自家有過往來,被派來太原見自己,多半也是想利用這份香火情。

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反正總算還是來了……只慢了一步啊。

韓岡輕笑了一聲,“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