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土中骨石千載迷(十五)

“要王介甫管殷墟?”

“給均國公封王?!”

當王珪從崇政殿中帶著天子的詔命回來,不論是蔡確還是韓縝,都大驚失色地異口同聲發問。

不僅是因為天子想要將已經退隱的王安石從金陵拉出來,更重要的是天子另外還想要給均國公趙傭晉封王爵。

“官家怎麽這麽急,是不是均國公有什麽不適?!”

蔡確盡可能地想維持宰輔重臣的沉穩,但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已經緊張得變了腔調。

王安石遠在金陵,暫時放一放再說,反正心急上火的應該是韓岡,還有外面那一幹老臣。但均國公趙傭就不同了,突然提前封王,肯定是有哪裏出問題了。

世間就有所謂的沖喜之法。皇帝這般心急,誰知道是不是這目下唯一的皇嗣又生了重病。就在夏天的時候,宮中和朝中可是為了皇子的病情,很是亂了一陣。

萬一這一回病情更加嚴重,乃至於有什麽不幸,繼承皇嗣的可就是那位二大王了。

韓縝沒有跟著追問,但也很是緊張地盯著王珪,縱然是世家子弟,哪一位做皇帝,對他的影響遠小於蔡確,但這一份關切,終究是的免不了的。

不僅是兩位參知政事,就是廳中的十幾名官吏,也都屏住了呼吸。

“天子有意重開資善堂。”王珪穩當當地坐著,答非所問。

蔡確和韓縝聞言,一下都放松了下來。

兩人能夠身居高位,自然有足夠的頭腦來領會王珪的話中之意和皇帝做出這兩項決定的用心。

“原來如此。”

“侍講資善堂的人選倒是要好生挑選了。”

蔡確和韓縝各自點頭說著。

天子一心袒護新學,徹頭徹尾地要貫徹一道德的初衷。不過為了補償韓岡,所以讓他成為東宮官,直接與下一代的皇帝打交道,當然,更有讓韓岡保護皇嗣安康的用意在。

雖然能夠理解皇帝的打算,但蔡確和韓縝都明白,這件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落幕。畢竟天子動作太大了一點,而且對於普通的官員來說,要完全明了天子的用心,他們所了解的情報和信息還是太少了一些。

天子的吩咐,只要崇政殿中傳揚出來,就算還沒有轉化成正式的詔令,也肯定能在京城中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不論是調動王安石去負責殷墟發掘,還是封均國公趙傭為郡王,任何一事都能讓朝野內外瞬息間就變得動蕩不安。而兩件事所代表的意義,之後的影響和後果,都是讓人擔心不已。

均國公的事可以放心一點,但天子意欲讓王安石重新出山的一樁事,又重新壓在蔡確的心頭。

蔡確深吸一口氣,卻發現胸口依然憋得厲害。

別的不說,先看看王安石的分量有多重?在西夏滅亡,變法功效顯而易見的現在,他一個人抵得過所有的元老重臣。

天子就是因為王安石的權柄和聲望是在太重了,早早地就將他打發了出去,省得在軍國之事上受其掣肘。

蔡確很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什麽才能夠上位。在熙寧四年的時候,在開封府中連個推官的位置都坐不上,五年的時候也不過一個新進的禦史,但如今已經是東府中僅次於王珪的第二號人物,這晉升之速,也只比呂惠卿稍差一點,韓岡等人都得瞠乎其後。

說好聽點是厚積薄發,在外任官十幾年後,終於得到了一個機會,但自家的事自家最清楚,是因為自己順了天子的心,才有了這一番的境遇。

王安石眼下是負責殷墟,但之後呢,誰敢保證他不會再一次卷土重來?王安石今年剛過花甲,對於一名為天子治理國家的宰相而言,這個年紀可以說是正當年,遠遠不到該退場的時候。

天子的兩條詔命——如果將重開資善堂一並給算進來,那就是三條——就其本心而言,乃是針對目下的道統之爭罷了,但對於蔡確來說,王安石重新出山的意義,卻比什麽都要重要。

他看了眼韓縝,又瞥了一下王珪,蔡確知道,天子打算請動王安石重新出山,這一條消息必然能牽扯不知多少人的心,能夠讓消息以更快的速度傳播出去。

……

太常寺也在皇城之中,政事堂中的消息傳到太常寺,只用了半個時辰而已。

判光祿寺的蘇頌,每天都是到太常寺這邊來報到。相對於幾乎沒有實際工作的光祿寺,《本草綱目》才是重中之重。蘇頌本打算將今天要將之前的有關禾本科的幾個條目著重修改一下,但被這一樁消息給打亂了計劃,進度卻是慢得可以。

一個積年的老吏在蘇頌面前小心翼翼地將消息稟報,但蘇頌依然能夠維持住臉上的微笑。

“玉昆,這一回天子可算是苦心積慮了。”揮手讓人退下去後,他沖著一臉事不關己的韓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