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三)(第2/3頁)

韓岡在年齡上優勢太大了,再加上未來帝師的身份,至少在東西兩府之中,不會有人願意與其為敵,交好是主流,最壞也只是不來往而已。文武百官,除了要踩人上位的台諫官,絕大多數朝臣都不願無故開罪韓岡。

“不過下一條軌道的位置,子正兄覺得放在何處為好?河北嗎?”韓岡做著最後的確認。

薛向似乎有些猶豫:“……遼國的那位尚父,說不定正等著借口用兵南方。”

“三月不磨,寶刀也會生銹。十年不戰,西軍大概就會落到跟河北禁軍差不多的等級了。”韓岡鄭重其事地說著,“光是甲堅兵利是不夠的。”

換而言之,韓岡的言下之意就是耶律乙辛等得起。

薛向臉上有著幾分苦澀,宋遼之間有和約在,除非當今天子敢於將歲幣免除,否則朝臣們都不會支持遼國,也就是說,沒有人會為天子的獨斷所帶來的後果負起責任。既是如此,趙頊還能怎麽做?他可沒有趙匡胤和趙光義的控制力,能強壓著兩府為他的決斷掃平道路。

樞密院同知和端明殿學士在州橋夜市上對坐飲酒,京城裏到了明天,這個消息恐怕早已經傳得沸反盈天。

不過薛向不在乎,今天在坐到這裏之前,與韓岡對坐飲酒會在天子那裏得出什麽樣的結論,他早做了預測。這個損失,他承擔得起。

……

回到家中,已經是二更天,連雪都停了,但家裏的妻妾卻還都醒著。

“官人怎麽回來遲了?”親手接過韓岡身上的披風,交給身後的婢女,王旖貌似隨意地問著。

“路上給薛子正耽擱了一點時間。”

“是因為遼國小皇帝的事?”

想想也是,趙頊在文德殿上親口說出來的事,文武百官與聞,一個白天過去,說不定消息都傳到南京應天府去了,京城裏面耳朵長一點的當然就聽說了。

“嗯……沾了點邊吧。”韓岡滿不在意,“其實說大也不大,不過死了個人而已。說他是皇帝,其實也勉強。”

“不會有什麽事吧?”在旁隨侍的韓雲娘小心翼翼地問著。

“能有什麽事?”韓岡微微一笑。不過是當天子清醒一點,算不了什麽大事,與薛向的一番懇談,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

說是這麽說,韓岡自知自己今天在殿上肯定是又讓趙頊不痛快了。不過這也沒什麽,韓岡不是很在乎。與絕大多數朝臣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將天子的一廂情願擋回去要更重要的一點。

判斷耶律乙辛在遼國國內的地位穩固與否,趙頊和臣子們有著很大的差異。

趙頊這個皇帝總是一廂情願地認為奸臣肯定不得人心,坐到皇位上,天生就該得到所有人的忠心。就算是契丹那等蠻夷,也是該有無數忠臣等待時機將耶律乙辛這名竊國奸賊給趕下來。

這個想法是沒錯。對於遼國的朝臣、宗室和豪強們來說,一個黃口孺子做皇帝那沒什麽,畢竟是從太祖太宗聖宗傳下來的嫡脈,世間的規矩不是如此嗎?而耶律乙辛在頭頂上發號施令,就讓人不忿氣了,同是臣子,憑什麽他有資格?肯定有許多人想要將耶律乙辛給踢下來。

只是,願意為此付出生命代價的又有幾人?

大臣們看得很清楚,至少是時常能見到天子的重臣,或多或少都明白皇帝這種生物不過是個坐到了一個好位置上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會相信有無緣無故的忠心,以及無所顧慮的付出,只是不敢明說出來罷了。

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這是五代武夫們共同的看法。難道當今文臣的見識會還不如五代的武夫,還有人會認為皇帝是天授?所謂受命於天,到這個時代了,讀書人中,除了些個老冬烘以外,已經沒有幾人會全心全意相信了。史書中的反例可是多如牛毛。

這便是天子和臣子決定性的不同。

當然,也不是韓岡這般全然不信,絕大多數還是半信半疑。就跟求神拜佛一般,有幾個士大夫會相信去上一炷香,就能一切平安的?但有空沒空拜一拜,求個心安而已。

只要耶律乙辛能治國,遼國國中安泰,做一個隋文帝又有何難?怎麽得人忠心,聽話的富貴榮華,不聽話的那就是死全家,等到在這樣的脅迫下習慣了,那麽忠心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實力才是第一位,王莽要不是自尋死路,玩什麽復古,新朝延續個兩百年也不是不可能。

以耶律乙辛的手段,要做到這一點,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沒用太大的代價就從大宋這邊搶下了西夏的半壁江山,想來也是極得人心。除非他年老糊塗,或是病重無法理事,否則想要撼動他的地位,那是千難萬難。

做臣子的,有幾個看不出來?

當年皇太叔耶律重元起兵造反,耶律乙辛為遼宣宗耶律洪基平定亂事,之後數十年一直致力於打壓近支宗室。耶律乙辛如今能如此猖狂,也跟遼國近支宗室無力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