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十四)(第2/3頁)

扶著母親登上了肩輿,趙顥陪著一同往保慈宮過去。

高太後坐在肩輿上,閉著眼睛。在光線暗淡的廊道中走了片刻,她才突然開口:“方才二哥你沒有私心,很好。”

趙顥輕聲道:“皇兄治國十數年,不負祖宗遺德,兵馬日強,國勢日盛。只為大宋計,孩兒亦願皇兄早日康復。”

“……你能這麽想就好。”高太後的聲音有幾分寬慰。

趙顥低下頭去。是的,一切要為大宋、為趙氏著想。皇兄能康復,那當然“最好”;若不能康復呢?

既然藥王弟子保趙頊無事,那麽韓岡不論在與不在寢殿旁候命,他的皇兄多半也不會有何意外。既然如此,趁勢稍稍在母親面前表現一下,在趙顥看來便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雖說趙頊的病情不一定會加重,可也並不是說就不能退位的。藥醫不死病,趙顥並不覺得趙頊的身體還能恢復到履行天子職責的程度。

若是韓岡當真是有回天之力,讓趙頊逐漸康復,那他也就認命了。若是不能,那麽世上可沒有一個癱在床上的皇帝。

關鍵是就要討好母親。趙顥很清楚自己要怎麽做才能更接近皇位。

韓岡的書,趙顥讀過一點。也知道力學原理中有個概念叫做重心。若是重心不穩,人都站不住腳。若是抓住了重心,一個盤子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支起。這個概念其實是很有意思,按照格物致知的道理,也可以用在人事上。

當做皇帝的兄長出了意外,那麽重心便落在了身為太後的母親身上,如果能抓住這一點,自然也就找到了登上皇位的台階。

韓岡縱然是神仙,只要他不能讓趙頊恢復,那麽最終能決定皇位誰屬的權力,還是在太後這邊。

“這時候也不便出宮了,就在娘這裏住一夜。”

趙顥心頭一驚,卻又強自鎮定:“這個……恐怕有些不方便。”

“沒什麽不方便的。夜裏不方便走了,兒子在娘這裏住一宿有什麽關系?我倒要看看誰敢說!”

“知道了。”趙顥不再多說了。

他深知自己的母親倔脾氣上來,就是誰也勸不住。雖然住在宮中或許在外面會惹來議論,也會讓福寧殿那邊更加敵視,但只要順著母親的意,那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高太後看了低眉順眼的兒子一眼,突地又道:“你皇兄雖然是病了,但傭哥出閣讀書卻不能耽擱。二哥,你看呢?”

趙顥為之愣然,卻沒有說不的膽子:“……娘娘說得是。”

高太後轉頭叫著自己的貼身內侍:“陳衍,將之前準備好的東西送去福寧殿。”

高太後給孫子的入學禮物,不過是一套筆墨紙硯,還有一本《論語》,除了因為是官造,所以十分精致外,也沒有更加特別的地方。但這就是心意,讓趙顥捉摸不透的心意。

雖然覺得太後的心思捉摸不透,不過雍王殿下知道怎麽討母親的好:“孩兒其實也準備了禮物,就是不如娘娘這邊的精致,現在看看就有些拿不出手了。不如娘先借孩兒兩件什物,也免得傭哥兒覺得我這個叔叔不疼他。”

……

自家的姑姑和二叔走了,向皇後才松了一口氣。回頭對沒有一同離開的小姑子道:“蜀國,夜也深了。就在宮裏住一夜吧,我讓人去安排。”

“多謝聖人。”蜀國公主起身,很知趣地要帶著兒子告辭。

但趙傭拖著王益的手,不讓他走。看著表兄弟倆感情這麽好,向皇後嘆了一聲:“就讓益哥兒陪陪六哥吧。”

有條不紊地安頓了小姑,又將兒子、女兒和外甥安排去了睡覺,向皇後這才摒開眾人,留下了宋用臣單獨說話:“宋用臣,韓岡跟你們說了什麽?”

宋用臣立刻將韓岡的話一五一十地稟報上來,連一個字也不敢改動。

向皇後聽到了韓岡提起了王安石,而且還是“盡快”,頓時頭腦一陣暈眩。雙手用力絞著一幅青綃汗巾,神色難看得連臉上抹的宮粉都遮掩不住。

韓岡的話從不同的角度來解讀,有好幾種的解釋。但可以肯定,絕不會是字面上的意義。

想到韓岡只在為六哥兒拖延時間的這種可能,向皇後就不寒而栗。就算寢殿內溫暖如春,她也還是覺得寒意透骨。

當然,也有可能僅僅是韓岡想要推薦王安石來主導朝政,以防萬一。可都到了這時候,還能抱著幾分僥幸的心思?

一瞬間的恍惚和惶恐之後,向皇後勉力恢復了鎮定,示意宋用臣退下,然後整個人就軟弱無力地靠在交椅背上。肩頭上的壓力沉甸甸,她甚至不知該如何扛起。

向皇後無意去找其他嬪妃商量。皇後勉強可以插手朝事,但嬪妃則不行,她們根本插不上手。而且從私心裏,向皇後也不想讓自己丈夫的其他女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