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六)(第2/2頁)

而王安石,以他現在得到的位置,他的作用僅僅是塊艙底的壓船石,穩定朝綱,卻不會有執掌朝政的機會。

從制度上的確如此,從趙頊的本心上也不會有其他的可能。但一個官員的權力多寡,不僅僅在於屁股下的官位,也在於他本人的威望和能力。

王安石當年初為參知政事的時候,能一手掌握政事堂的大權,中書門下的五名“生老病死苦”,只有王安石生氣勃勃,其他四人,老的老、病的病,叫苦的叫苦,生生氣死的也有一個。

現在新法的成就都在世人眼中,而皇帝又重病垂危,當新法的另一位倡導者王安石回來做了平章軍國重事,權力向他手上集中,那是必然的。就算手上的差遣沒有賦予他足夠的權力,就算只能六日一朝,王安石也照樣能通過他無所不在的影響力,來引導政局的走向。

向皇後本人缺乏足夠的執政能力,而王珪更是犯了大錯,行事往極端的方向走,至於兩府中的其他執政,都沒有跟王安石對抗的資格,即便是呂公著也遠遠不夠,加上司馬光才差不多——所以韓岡方才發問,而王安石也給了極為決絕的回復。

其實也是趙頊的錯。

在王安石第二次辭相之後,趙頊起用的兩制以上的高官,大半是聽話的臣子,他們支持新法的理由只是因為皇帝喜歡新法。而且還用了不少舊黨來平衡朝局。而呂惠卿的出京,更是對新黨的極大打擊,僅僅靠一個名聲並不算好的章惇,支撐不了新黨的局面。

這使得屬於新黨行列的中層官員一時間受到了極大的壓制,在王安石東山再起後,他們自然而然地就會向王安石靠攏。

韓岡對此倒有看樂子的心情,反正他現在的工作重心並不是在朝堂上,“對了。最近小婿準備辦一份期刊,還望到時嶽父能不吝賜教。”

“期刊?”王安石疑惑道,這個詞他很陌生。

“就跟京中的小報差不多。不過是定期發行,一個季度發行一次。已經跟蘇子容商議過了,定名為《自然》。從世間有心於自然之道的人們那裏搜集文章,刊載於其上。”韓岡嘆了一口氣,又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小婿在編修《本草綱目》的時候,一開始立得心願太大了,想將世間萬物給分門別類。可世間之物不啻億萬,豈是區區十數人坐在暗室裏就能編綱定目的。最近小婿已經感到力不能及,只能想辦法集眾人之智,合力渡過難關了。”

王安石望著眼中生氣勃勃的女婿,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是明著跟他面對面地打擂台,否則為何名為《自然》?但眼下的時機卻是好的不能再好。就算犯上了一點忌諱,也不會讓皇帝和皇後反感。

嶽父是平章軍國重事,女婿則是最得天家信任的太子師,若是關系太好,不知會有多少人睡不安穩。韓岡挑明了要舉氣學大旗,跟新學戰鬥到底,皇後說不定都願意為之擂鼓助威。

只是王安石覺得有些納悶。既然韓岡提起要辦什麽期刊,多半已經做好了籌備,但之前天子對氣學的打壓卻是實實在在的,反倒是眼下的現實卻正好能跟韓岡的籌備完美地配合在一起,難道說,他已經預測到了有這一天不成?!

王安石忽的悚然一驚,看韓岡的眼神也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韓岡現在能看透王安石的心,也只能苦笑了。這根本是天大的誤會。

雖然現在的局面對韓岡十分有利,《自然》這本期刊的出現時間更是巧到了極點。但借著編纂《本草綱目》的東風,出版《自然》這本雜志,引導世間的風潮,這本就是韓岡的既定方針,早就在規劃之中了。

就算趙頊沒有發病,也不能拿早已定下的資善堂侍講怎麽樣,他對新學已經偏袒得過分,總得擡擡手,不好將事情做絕的。

翁婿兩人一時相對無言,但一名王家的家丁跑了進來,匆匆說道:“相公,姑爺,二大王發了心疾,病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