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十)(第2/2頁)

富紹庭愣然,他不知刑恕為何提起這番舊事。

雖然刑恕說得簡單,但富紹庭清楚當年的事,“伊尹之事,臣能為之”,是富弼當著不敬仁宗、忤逆太後的英宗皇帝的面親口說的。富弼那時是在警告英宗趙曙,如果不守孝道的行為再繼續下去,他就要學伊尹,“放太甲於桐宮”了。之後外界的傳言甚至變成了“伊霍之事,臣能為之。”,那就是說富弼還要學霍光,廢立皇帝了。

富紹庭發著愣,刑恕依然是語氣誠摯地說話:“如今太後猶在宮中,卻是皇後垂簾,鄭公或許是因此而積郁在胸。”他看看左右,湊近了一點,“但眼下兩府皆寂然無聲,禦史台也不敢多言,依刑恕愚見,鄭公還是早日為太子上賀表的好。”

富紹庭不由得點了點頭,也許就是因為跳過了太後,變成了皇後垂簾,才讓自家的父親這麽惱火。至於那些傳言,幾分真,幾分假還真說不清楚。

刑恕雖然是二程的學生,司馬光、呂公著的門人,但並不是茅坑裏的石頭那般又臭又硬的那種人,權變的地方比較多。或許是這個緣故,自家父親才看刑恕不順眼。但這能說刑恕錯了嗎?當然不能!都如此推心置腹了。

拱了拱手,富紹庭真心誠意地向刑恕道謝:“多謝和叔指點。”

刑恕連忙回禮,連聲說著不敢。謙讓了幾句後,便告辭離去。

在門前目送了刑恕騎馬出了巷口,富紹庭這才轉回來向富弼稟報。

富弼還是半靠在榻上,聽見動靜,才睜開眼睛:“刑恕走了。”

富紹庭點點頭:“兒子剛送了他回來。”

“他走的時候說了什麽沒有?”

富紹庭立刻搖頭:“沒有。”

“知情識趣啊。”富弼抿嘴笑了一笑。

富紹庭拿不準富弼的心思,小心地問道,“大人,接下來該怎麽辦?”

富弼眼皮又擡了擡:“你說呢?”

富紹庭低頭考慮了一下,道:“是不是給天子尋些藥方?洛陽城這邊也頗有幾個名醫,當不輸太醫局的幾位翰林醫官多少。”

富弼點了點頭,“雖然天子不一定用得上,但該盡的心意,的確該盡。”

得了父親的肯定,富紹庭膽氣稍壯,又道:“既然皇太子已經冊立,大人亦當上賀表才是。”

“這是理所當然的。”富弼也沒有猶豫。

“剩下的,兒子就想不到了。”富紹庭雖然還有想做的,但他還是覺得不說的好,所以他問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富弼沒其他的吩咐,只從榻上欠身坐起:“拿筆墨來,賀表為父要親自寫。”

富紹庭忙忙地親自找來筆墨紙硯,幫富弼在榻上小幾上準備好動筆的一切。服侍著已經難得提筆的富弼寫字,富紹庭試探地嘆道:“如今一來,就不知太後和雍王會有什麽結果。”

“這是你該操心的嗎?”富弼筆一停,聲音轉冷:“朝堂上的事,都別去操心!”

……

“雍王發了病,太後也病倒了,司馬光多半就要進京,不知大人覺得怎麽處置?”

同樣的夜幕下,數百裏之外,東京城南驛中,王旁問著王安石類似的問題。

“這是玉昆……”王安石想了想,搖了搖頭,“這事跟玉昆都沒關系了,為父更沒興趣。有皇後在,有兩府在,自然能處理得好。”

“……大人可是平章軍國重事!”

“與集禧觀使有區別嗎?”王安石拿著一卷書翻著,從露出的一角書皮上,能看到作者的名諱——韓岡。

王安石早就對官場沒興趣了。兩度宰相,十年都堂,早耗盡了他的心血,連最看重的長子都賠了進去,王安石除了維護新學道統之外,就只剩下優遊林下的興致了。

這一回撞上天子重病,要不是看在趙頊舊日的情分上,他根本就不會來趟這汪渾水。尤其還是平章軍國重事!難道以王安石四十年官場的眼力,還看不出趙頊耍的帝王心術?就是一時心軟啊,才接下了這個職位。

但話說回來,這個差事也有個好處,勝在輕松,凡事可以不理,每隔五日上朝,閉著眼睛站著就行了。換做是三度宣麻,再任宰相,他還不一定會這麽痛快地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