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十八)(第2/3頁)

不過這個責任肯定要有人來承擔。司馬光和禦史台必然要為他們的行為負責。至於王珪,算他運氣了。

看到韓岡站了出來,向皇後的心情也稍稍平靜了一點:“學士請講!”

“今日之事,事在張商英、舒亶諸禦史。臣工有罪,罪在禦史台。”

韓岡的眼睛長到哪兒去了?!

向皇後當即被噎得氣息一滯。當頭跳出來的明明是司馬光。領頭攪亂朝會的難道不是司馬十二?!眾目睽睽之下,難道韓岡還想幫司馬光把罪名推到禦史們的頭上?

過了半晌,向皇後方才壓著心頭氣,開口問道:“禦史台何罪?”

“奏劾無狀!”韓岡一字一頓:“烏台劾王珪,彈章百十計,悉已傳之朝野。臣只聞其中奪職、遠竄、毀廢等語,不聞一字涉及大辟!”

司馬光的奏折並沒有讀完,到底有沒有誅殺王珪這一條,韓岡不敢百分百地確定。只不過張商英等禦史的彈章上,卻可以肯定沒有“誅王珪、謝天下”這一條。

韓岡雙目一掃張商英、舒亶等人,“禦史論事自有規制。若是奏報民情,或可風聞。但彈劾臣僚,總得依法度行事。前日章疏言貶,今日殿上論誅,前後不一,奏劾無狀!”

“話不是司馬光先說的?!”向皇後覺得委屈,司馬光是始作俑者,張商英、舒亶等人只是擊鼓搖旗罷了。

皇後的抱怨,韓岡也愣了一下,立刻道:“臣聞朝廷選萃,必得清正而有風望者為禦史。而張商英、舒亶今為禦史,卻聞風改辭,不聞清正在何處?司馬宮師居洛陽,穴地修書,讓人聞之不免驚駭。今日之言,未必無因。而張商英、舒亶等人又有何緣由?”

好了,韓岡的打算,這下全都明白了。

雖然是在說禦史台,可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刀子更多的還是落在了司馬光的身上。給司馬光安的罪名是泄憤——記得司馬君實在洛陽待了多少年嗎?他今天哪裏是恨王珪,他是恨王安石啊!

事君惟忠,而司馬光卻在國事中摻入私心,這是品性問題。而且讓司馬光在洛陽修書的,可是還在福寧殿中的天子……這分明是怨望!

怨望!做臣子的,哪個敢讓這兩個字挨身?

韓岡的攻擊不可謂不狠毒,殿中大部分人都這麽想著,皇後的心情也一下好了起來。

司馬光則被怒火燒紅了雙眼:“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此理臣豈不知?臣劾王珪,只為天下、朝堂,何為怨望?!”

只有深悉醫理又了解韓岡的蘇頌卻皺眉看著韓岡,他覺得韓岡的話似乎還有一層深意。

蘇頌方才同樣是站出來阻止皇後亂命的一個,不過他也只用不可殺士大夫來諫阻皇後,並不像韓岡和章惇直接指責司馬光和禦史們。

韓岡是《本草綱目》的主編者,他說的話從醫理的角度來理解則更為確切。司馬光有病,而禦史們無病。司馬光是犯糊塗,而禦史們是心懷叵測。

而韓岡接下來的話,也證明了蘇頌的猜測。

“韓岡非是在說宮師怨望。”

韓岡語氣平和,心中卻是嘆息,有些事他不想做得太過分,可既然入了朝堂,就別想幹凈得起來。面面俱到既不可能,那就得黨同伐異。縱使面對的是《資治通鑒》的主編司馬光,只要他還想毀掉新法和氣學共有的根基,那就沒有人情可講。

“學士此言又是何意?”向皇後在簾後聽得更加糊塗。

“須知陰淫寒疾,陽淫熱疾。此乃是疾作之故,非是宮師的本心。”

殿上頓時一片嘩然。縱使沒聽明白的向皇後,也在管勾禦藥院的宋用臣匆匆解釋下,明了了韓岡話中之意。

“陰淫寒疾,陽淫熱疾”出自秦醫和的六氣六疾論——氣有陰陽風雨晦明,疾有寒熱末腹惑心,六氣淫則六疾生。

韓岡說“陰淫寒疾,陽淫熱疾”,可任誰都知道,韓岡決不是在說司馬光有寒熱之症。醫者說話,不可能太直白。在“陰淫寒疾,陽淫熱疾”之後,六氣六疾論的剩下四句是“風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

韓岡的本意自然是秦醫和的六氣六疾之論中的“晦淫惑疾,明淫心疾”這兩句。二大王是心疾,而司馬光不是惑疾就是心疾——反正心疾、惑疾都是神智有毛病,是在指責司馬光的神智有問題——因新法不得不在洛陽修書十余年,郁憤在心,以至疾作。

雖然這在性質上,比怨望要好一點,可是只要韓岡的話被人采信了,一個神智有問題的太子太師,便不可能再立足於朝堂!

司馬光眼中一片血紅,不意昨日還在席上端茶倒酒的後生晚輩陰狠至此!

但無論如何,司馬光掘了地窖在地下修書之事,殿上人人知曉。行事有悖於常理,若不是怨望,那就是有病,最輕的說法,也是人老悖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