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四)(第2/3頁)

再比如雍秦商會,內部的信用借貸很早就有了,京城和陜西幾個要郡的飛錢業務則在籌備中。盡管還是苗頭,但正規化組織化的金融財團也就在這兩年將會有一個初步的雛形,這是現實的需要。

馮從義已經寫信來商量過好幾次,韓岡倒是讓他慎重再慎重,一步步走得穩一點。

說實話,通過質庫、放貸得錢太容易了,對普通百姓的借貸要與官方的便民貸競爭,很是麻煩,而對商業夥伴的借貸,則沒有任何阻礙。只要對借貸後的夥伴,分享一部分雍秦商會手中的信息和交流資源,壞賬的幾率將會很小。而飛錢,更是紙幣的雛形,鑄幣稅這個進項都能輕松超過幾十萬貫。韓岡只擔心馮從義和其他有份參與豪商看到錢來得太容易,便把實業拋到了腦後去。

“治國平天下,為天下開太平,都不是空口說白話。當年天子問政,司馬君實說是‘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國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賞,曰必罰。’但根本就沒有實際施行的條貫,光喊空話誰不會?有用嗎?”韓岡搖頭,“哪比得了嶽父,是真正願意不惜聲名去做事的。天子任用嶽父,而將司馬十二放到陜西,最後甚至安排在了洛陽,豈是無因?實在不能做實事。”

王旖微笑了起來,她能感受得到丈夫對父親的敬佩是真心實意的。雖然道統不一,但依然是爭之以公,而不是指斥對方人品那樣下三濫的攻擊。

看到妻子心情轉好,韓岡也安心了下來。家宅不寧,可是讓人頭疼。

只是說給妻子聽的,還是藏著掖著許多。韓岡現在已經清醒地認識到,他所主張的工商業再繼續發展下去,必然會受到習慣與文化的拖累——無論是交州的種植園,還是熙河的工坊、棉田,對人口的需要幾乎無窮無盡,但這個時代的文化還遠遠跟不上韓岡想要達到的發展速度。

這段時間以來,韓岡一直都在思考,隨著地位越來越高,看待問題的角度也就越來越寬廣。必須要有一個綱領,或是說理論,來合乎情理地改變如今的意識形態,支持國家走上以工業擴張和發展的道路。雖然還不是很急迫,但這是一個無法逃避的問題。

話說回來,這些也不是當務之急。

當務之急是遼人。韓岡身上的差事逃不掉。

遼國的正旦使蕭禧再過幾日就要進京了,現在估計已經到了大名府。以耶律乙辛的老辣,或者說老奸巨猾,他不會糊塗到以為只用一個蕭禧就能敲到多少好處,尤其是他派出蕭禧前,還不知道大宋天子成了廢人。一個理所當然的推斷,就是邊境上肯定會有動作。

不過親自赤膊上陣的事,耶律乙辛多半還不會做,他應該還沒有做好讓宋遼兩國陷入戰爭的準備,驅動附庸或是代理人的可能性更大一點——之前他就玩過這一手,現在自然可以繼續這麽做。

所以不是河東,就是陜西。

要麽是在勝州的黑山黨項,要麽就是青銅峽的那一批余孽。

韓岡對此還沒有跟章惇商議過,前些日子各種事忙得厲害,一時忘了。而且當也不需要商議,章惇不會想不到。即便想不到也會有人提醒他,劉仲武在應理城不是沒有來由的,章家的門客中也頗有幾個了解西事、北事的行家。

在河東那邊,韓岡有折家做耳目,陜西更是自留地,比只有劉仲武的章惇要強得多,至於河北,還有在定州的李信。

他準備明天向皇後和西府申請,查閱主管外交往來的樞密院禮房積存的情報。

再過幾日,順豐行那邊應該會有消息傳來,配合樞密院禮房的情報,至少對眼下的邊疆形勢能有一個完整的認識。比如遼國在邊境的動向等等,在與蕭禧談判時,是必須掌握的情報。

只是想到這裏,韓岡突然間就有些擔心了。

皇後準備好了沒有?

讓自己做館伴使的理由是可笑的防止太子被契丹人煞氣沖撞——說起來要是自家接了樞密副使的差事,館伴使就做不得了,沒有執政去陪客的道理——對邊境上可能會有的沖突,則提都沒提過。

要知道,遼人甚至會因為探知天子中風,而立刻大動幹戈。

這樣的準備,皇後做好了沒有?!

……

皇後此時正在燈下苦惱。

擢韓岡為樞密副使的第五封誥敇已經寫好了,但白麻詔書拿在手中,向皇後卻是心煩如麻。

她知道,韓岡肯定還是不會接詔。

那接下去該怎麽辦?

總不能學王安石當年逼韓岡去橫山那樣吧,願意做得做,不願做還是得做。堂堂樞密副使,千萬文武官求也求不來的清涼傘,能強逼著人接下來嗎?這可是國家名器啊,丟臉不是丟到家了。

倒是王珪和呂公著的辭章,已經慰留了三次,差不多就可以應允了。她已經用朱筆批了兩個可,下面就可以發下去,讓翰林學士起草兩人的新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