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五)(第2/2頁)

王安石沉著臉在旁聽著,進殿後他就沒怎麽開口過,但一樣是心明眼亮。

皇後終究還是對軍事沒有經驗,幾句空話就安撫住了。若是換做天子,肯定會再去追問細節,然後在武英殿偏殿中對著沙盤來推演。不過這樣也好,當初天子對著沙盤談兵事,都是在添亂,換成是更缺經驗的皇後,垂拱而治反而會有好結果。

但看韓岡、章惇、薛向三人的態度,戰爭倒像是不可避免了。

……

“玉昆,你覺得呢?”從殿中出來,章惇問著韓岡。

“等著開戰吧,這麽好的借口遼人不會放過。”韓岡道,“反正不是這一次,就是下一次,找借口總能找到的。就像皇後說的那樣,耶律乙辛不會讓這麽好的機會白白流走。”

“的確如此。”章惇點點頭,“不過先來的應該是那群黨項余孽。”

“殺光就是了。劉仲武做不到?”韓岡看看章惇,“還是說子厚兄你不放心韋州?”

“鳴沙城倒不怕。韋州那邊……一旦遼人在韋州張起聲勢,青銅峽的黨項余孽多半會隨之響應。”

韓岡笑道:“慶帥乃是趙公才,以他的才幹,也不用多擔心。”

章惇卻沒笑:“這件事本來是想要跟玉昆你好好商量一下的。”“路明昨天入京了,帶來了劉仲武那邊的消息。”

“劉子文怎麽說?”

來自於邊疆主帥的奏章,由於其中多有各方面的權衡,細節上往往會有很多問題。倒是私信,尤其是劉仲武這樣的武夫給恩主的私信,絕不敢亂說話,從來都是實話實說。

“青銅峽中不給修建城寨,黨項人心自不能定,不知道還能壓著他們多少日子。種地不會,放牧不能,朝廷又不能養著他們,坐吃山空的結果只會讓他們鋌而走險。劉仲武說,薪柴都快堆起來了,就差點火了。”

韓岡嘖了嘖嘴,劉仲武現在倒是會說話了,“還是等呂吉甫入京,就讓他去頭疼好了。”

章惇冷哼一聲:“玉昆你說得倒輕松。”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只用說話,不用做事,當然輕松。”韓岡笑道,章惇則是又哼了一聲。韓岡硬是不肯入西府,倒是能說風涼話了。

對一名避道廊側的官員點頭回禮,走了幾步後韓岡才又道:“不說笑了,說起來小弟更擔心的是河東。當初因為南附黨項斬首之事,善戰的將校紛紛南調,則邊境多有顢頇之輩。”

“愚兄知道了。”章惇點點頭。

韓岡又道:“小弟不怕邊境開戰,耶律乙辛多半也不敢往大裏打。應理城有劉仲武,後方的鳴沙城有趙隆,在後面有秦鳳、熙河兩路的支援。興靈的遼人加上青銅峽的余孽一起上來,也照樣能抵擋得住。只要能安穩度過這一次亂局,至少幾年內,邊境上將會安靜不少。值得擔心的是那一幹元老。韓魏公倒是不在了,但張、文、富等人尚在……”

“那就看看洛陽的那幾位會怎麽做了,眼下可不是熙寧七年了,想來也不會那麽蠢。”章惇冷笑道,“還是多擔心一下,他們怎麽說這次大拜除吧。要不要打個賭,他們絕對不會承認這次大拜除是天子的本心。蒙蔽聖聰的評語絕對不會少的,更惡毒的決不會少。編造謠言,那邊可是一把好手。”

“這不是穩輸嗎?”韓岡搖頭笑答:“小弟還不如賭馬好了。”

……

“天子被幽禁,皇後成了傀儡。一切都是王介甫在幕後操縱?”富弼擡起眼,看著兒子,“外面是這麽傳的?”

富紹庭點頭,“還有說是上四軍造反了,共舉王安石為主。”

富弼頓時便冷笑一聲。

司馬光剛上京,舊黨便全面潰敗,這樣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謠言四起也不足為奇。

但當司馬光在文德殿上的話傳來後,富弼就只能嘆息司馬十二的運氣了。至於呂公著也跟著敗退,在前兩日聽說了韓岡的三份奏章的內容後,他就更是沒有半點疑問,韓岡這個後生固然厲害,可乾綱獨斷的依然是天子!

只是謠言還是像地裏的野草一般冒了出來。這些謠言看似無稽,其實更多的當是有心人在後推動,想在外造起聲勢,然後脅迫中樞。富弼甚至知道是誰在背後唆使,只為了壞了王安石的名聲,富弼知道這是不實之言,但他可不覺得有必要為王安石去解釋。

“別多話,看著就是了。”他吩咐著兒子,“天子重病,酒宴什麽的全都免掉吧。將家裏管好,好生在家裏多讀幾天書,說不準可是要大亂了。”

富紹庭滿是疑惑地應承了,沒敢細問,轉問道:“大人,明天司馬君實回來,要不要去迎他?”

“你去一趟也好。為父就不去了……看他在殿上說得那些渾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