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二)(第2/2頁)

從樞密院出來,韓岡先回了太常寺。王安石那邊他今天並不準備過去,等明天再說——想來今天章惇會設法與王安石聯絡——從宣德門出來回家,往王安石的賜第走一遭可是要繞不短的一段路。

聽見韓岡進來的動靜,蘇頌也沒動彈,頭也不擡地邊動筆邊問道:“玉昆,呂吉甫的新奏章可聽說了?”

這才多長時間啊!竟然都傳到蘇頌耳朵裏了!

韓岡忽然覺得若是自己進了政事堂,第一件事是先把通進銀台司中的胥吏都給清洗了再說。邊疆重臣的奏章內容竟然這麽快就給泄露了,好歹拖個一夜再向外傳!

坐了下來,他回道:“當然。方才才送到西府的。”

“呂吉甫到底是想做什麽?當真是因為看到興靈的遼人蠢蠢欲動,不敢遽然離開京兆府?”

韓岡冷然一笑,“章子厚說他是晉太祖之心,不知子容兄知不知?”

蘇頌放下筆,擡頭直直地看著韓岡:“宣撫使!?”

“自然。”韓岡點頭,蘇頌能猜到一點也不出奇,呂惠卿的想法實在太明顯了,“呂吉甫想要的只會是一任陜西宣撫。”

“這樣他回來後就能穩坐西府之長的位置了?”

“當然。”韓岡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個諷刺無比的笑容,“他還可能會有別的想法嗎?”

看看韓絳,為了能讓他坐穩陜西、河東兩路宣撫的位置,可是將他拜為宰相。一任陜西宣撫,當然就只有參知政事或是樞密使夠資格。

呂惠卿若是接了樞密使的差事後就直接回京,試問他如何能壓制得住樞密院中的一幹副手?呂惠卿做過參知政事,在中樞參與變法的那幾年,更是。在京百司中,他有很大的影響力。如果回到政事堂中,就是只做參知政事,也照樣能與宰相分庭抗禮。

可他現在去的是樞密院,論起軍事問題上的發言權,軍功赫赫、威震南疆的章惇,主管軍費開支、在後勤運輸上才能卓異的薛向,甚至還在樞密院門外的韓岡,他一個都比不上。能改變這一局面的辦法,要麽是設法往東府調,要麽幹脆就立一份說得過去的軍功。

呂惠卿選了第二種——如果換做韓岡來選擇,肯定也是選擇後者——這是主動和被動的區別。而且軍功不僅能用在一時,還能用在日後,升任宰相時也是最好的依仗之一。比設法求天子開恩可好得多。

“這可不容易啊。”蘇頌嘖了一下嘴,“章子厚和薛子正準備出手幫忙了嗎?”

處在章惇和薛向的位置上,肯定是不方便公然阻撓呂惠卿的盤算。就算出手幹擾,使得陜西宣撫使司無法成立,呂惠卿回來後照樣還是樞密使,一樣壓在他們頭上。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就算要壞了呂惠卿的好事,也只會秘密行事。表面上不是中立,就是支持,明著反對是不可能的。

“對他們都有好處。”韓岡道,“現在只要看東府那邊了。”

“官家呢?”蘇頌眯了眯眼,眼神深沉起來。

“王禹玉、呂晦叔現在何處?”韓岡正色反問。

蘇頌嘿然一嘆,的確,天子現在已經壓不住各自異心的朝臣們了,否則王珪和呂公著怎麽會出外?嘆了幾聲,他又問韓岡:“那玉昆你呢?你怎麽想?”

韓岡輕笑了起來:“小弟可巴不得呂吉甫在外多留幾年。”

看見韓岡臉上的笑容,蘇頌明白了。韓岡的心思從來就不在官位上。前後五次拒絕樞密副使的誥敇,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呂吉甫可從未有過領軍的經驗。”蘇頌提醒韓岡。算計可以,但忘了根本可就要自食苦果。

“好歹呂吉甫在永興軍路待了這麽長時間。”韓岡並不擔心,“而且別人倒也罷了。呂吉甫論才智、論能力、論心術,都不在章子厚之下,尤勝小弟。有他鎮守關西,而且還是以守禦為主,可比當年的韓相公要穩妥得多。”

說實話,論起在長安任職時的表現,呂惠卿比起司馬光要靠譜太多了,也當在韓絳之上。王安石當年提拔起來的所謂“新進”,也許在品行上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其實舊黨元老也是一般貨色——但論能力,絕不輸於那些名臣。換個環境,不參與到變法之中,也是照樣能脫穎而出。

當年呂惠卿最初可是先得到了歐陽修等名臣的推薦,對其學識、才能和為人贊不絕口,這才被薦到王安石的面前。有他鎮守陜西,絕不比任何人差。

“而且宣撫司成立,”韓岡笑了一笑,“對小弟辦好手中的差事也是件好事。”

蘇頌沉默了一陣後,復又開口:“玉昆,你可知道。在你回來之前,蔡持正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