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三)(第2/2頁)

“這是偽作魯直,以後世之名要挾仁宗!”向皇後怒喝著。仁宗的話中可都把蘇轍的小心思給點出來了。

而且別以為她看不出來。儒生上書亂罵人,然後博個名氣,這樣的人多得是,也見多了。她的丈夫每年總要有個三五次被氣上一回。明明是皇帝,偏偏還回嘴不得,更不方便降責,就是明升暗降,也會被人拆穿,最後惹起一片叫屈聲。只能放著不理,然後躲在宮裏生悶氣。倒是那些重臣,反而不會亂說話,也容易處置。

她突然間明白過來,“蔡卿的意思是今天的這一封奏書,也是一樣的心思?”

“殿下明見。”蔡確道,“制科之難,遠過進士一科。一二等向不授人,能入三等者,幾十年來亦不過三兩人,四等便已中格。王平章舊日亦曾說,蘇家父子之學,乃是戰國縱橫家一流。偽作魯直挾聖君,卻是縱橫家慣用的手段。而今日上書之人,更是無才無德,除了偽作直言以邀名,別無進用之法。”

“這樣的人還想得用?!”

“縱不能用,也不能加罪。在世人眼中,是為國無暇謀身,縱使說錯了,也是好意。”蔡確嘆道,心中卻是大樂,“若是將之責罰,反是為其揚名。之前洛陽就有回報,說是嵩陽書院的一幹學子意欲為流言叩闕,不知怎麽就改成了上書。”

“這件事之前政事堂怎麽沒有上報?!”

“一開始只是有所傳聞,不敢遽然相信,直到今天終於看到章疏,方才知道竟有人大膽如此!”

“……可能查得出是誰在煽惑人心?”

蔡確搖搖頭:“流言蜚語,如同浮灰飛絮,如何查得出來路?”

他不打算將舊黨再踩上幾腳,只要在皇後心裏再留上一根刺就足夠了。查出了明確的犯人,就會怨有所歸,而查不出來,惡感日積月累,皇後對舊黨的壓制,將不再會局限於呂公著、司馬光那區區數人。

向皇後的心口上像是給堵了一塊石頭,怎麽都順不過氣來。她臨危受命,一心想將這個國家平平安安地治理好,對得起丈夫,對得起兒子,誰能想到,那些深受重恩的臣子,一個接著一個想要翻天。先是明著欺上門來,幸好朝中還有忠臣。等到被天子一股腦地打發幹凈,又立刻在洛陽傳遞謠言。

“上書的人確認出自是嵩陽書院!?”雖然這篇滿是道聽途說捕風捉影的文章中並沒有寫,但方才蔡確一提,向皇後就已經牢牢記下了。

蔡確微微一愣,“……是。”但問題並不是在這裏,嵩陽書院只是表征,重點是其背後的舊黨。

“新任的資善堂說書,程顥是在嵩陽書院裏教書吧?”對於丈夫給兒子找的兩位新老師,王安石不必多論,名不見經傳的程顥,向皇後怎麽可能會不去打聽他的底細。

“確實如此!程顥、程頤兄弟於嵩陽書院授徒多年,司馬光亦曾講學其間,呂公著也曾多次造訪。”

“程顥他也是韓學士的老師吧?”

蔡確更正道,“僅是半師之誼。”

“半師之誼……”向皇後念了一句,像是在咀嚼這個詞的含義,繼而又道,“聽說韓學士曾經立雪程門,站了半日之久。”

“確有其事。”

“當日韓學士都已經是功臣了,雪地裏站半日,官家都不能這麽做。”皇後的語氣變得危險起來。

蔡確越聽越是覺得不對勁,話題怎麽越扯越偏了。

“相公意思,吾已經知道了。但程顥乃是陛下親任的資善堂說書,一時也不能拿他如何。”向皇後,滿腹怨氣地說著,乃至咬牙切齒,“一面說吾勾結外臣,囚禁天子、太後,一面又幹幹脆脆地接下詔命。這事倒是做得漂亮啊!”

蔡確張開了口,想說話,卻不知該怎麽說。

怎麽誤會到了這一步?!舊黨都成了死耗子,讓皇後繼續保持對他們的惡感,將嵩陽書院視為舊黨的巢窟也就足夠了,卻不是要皇後對程顥有何動作。

程顥雖然在嵩陽書院裏面教書,而上書的也是嵩陽書院中的士子。但以韓岡對師長一直以來的尊重,縱然日後,也不會容許無緣無故地加罪於他。

但聽現在的口氣,恐怕稍待時日,就要拿程顥開刀了。

這事真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