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七)

仁多零丁的呼喊被一圈圈地傳遞開去,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賀蘭池的泉水,五台山寺的鐘聲,那是多少人魂牽夢縈的思念。自從被趕出了家鄉之後,只有在午夜夢回時才能見上一面。

一年多來,遼人每每耀武揚威,他們就只能忍氣吞聲。實力不如人,而且背後的靠山根本不是靠山,而是百多年來的死敵,更是畏遼人如虎。即便是在遼人那裏吃了虧,也決不會幫上一把。

要不然遼人怎麽敢明著將手插進來,唆使他們去攻打鳴沙城?那是實實在在地有恃無恐啊!

“我賀浪家願隨太尉殺回賀蘭山!”依附仁多家的小族族長賀浪羅第一個站出來回應,“殺回去,殺回家鄉去!”

“我訛龐家願隨太尉殺回賀蘭山!”曾經權傾國中的大族,如今殘留下來的余孽,也同樣回應著仁多零丁的呼喊。

“我移聿家願隨太尉殺回賀蘭山!”

“我妹勒家願隨太尉殺回賀蘭山!”

一家家部族的族長站了出來,他們受夠了,也不想再忍受了。士兵們開始振臂高呼,越來越多的人參與了進來。

“殺回賀蘭山!”

“殺回賀蘭山!”

“殺回賀蘭山!”

到了最後,就只有賀蘭山一遍又一遍地被重復著,連仁多零丁也在揮臂高喊。

那是黨項人數百年來生活憩息的土地,那是他們自小痛飲的水源。在山下,有雪水和河水共同灌溉的田地,有飼養著牛羊駝馬的牧場。

那是他們的家鄉。

萬眾同呼,聲勢一圈圈的擴散開來,如雷霆回響在山間,直沖雲霄而去。察哥同樣心情激蕩,但他還記得方才的對話,他震驚地看著仁多洗忠:“你事前都知道了?!”

“葉孛麻那邊也會一起跟著走,他也是受不了了。”仁多洗忠沒有直接回答,他正沉醉在眼前這萬眾同心的場面中,他回頭大聲沖著察哥喊道:“察哥你難道還沒有受夠在這裏的日子?!在青銅峽中,我們是脖子上拴繩的狗!回到興靈,那才是能奔行千裏的狼。我寧可死在賀蘭山下,也不活在這山溝裏!”

“真要想占據興靈,遼人也不會,宋人更不會坐視。”察哥恢復了一點冷靜,“宋遼都不會想看到再出一個大白高國。再出一個景宗皇帝!”

“那麽將興靈送給宋人就是了。”仁多洗忠笑容中有著仁多家特有的忠厚,“遼賊攻打韋州,我等大宋臣子怎麽能不為君分憂?”

說罷他哈哈大笑,“到時就由得宋人遼人去爭吧!只要能回到賀蘭山下,我們的前路是海闊天高!”

……

種樸沖著城外的敵軍打了個哈欠。

已經是……已經是……到底多少天了?!

到底被遼人圍困多少天了,種樸手指曲曲伸伸了半天,也沒數明白。他只知道現在臉頰上的傷口總是癢得想讓人用力撓上兩把!

日子過得昏頭昏腦,胡須都有好長時間沒打理了。

種樸現在都沒弄清楚,城外的遼人到底是想訛詐朝廷而出兵,還是為了消耗一下興靈的黨項余孽才出兵的。

幾天下來,黨項人在城外死了無數。城下的土坡堆到一半就堆不下去了,壘土攻城的戰術固然有效,但黨項人在這一過程中死傷太重,已經支撐不下去這樣的作戰方式。

要不是城外總有兩三個遼軍騎兵的千人隊守著,種樸估計斬獲的首級數目能上兩千了,其中還能有三成是改了契丹人發式的假契丹——首級跟服飾不一樣,換了發式衣服不換,照樣能看得出是黨項人,但腦袋一砍下來,可就是真契丹了。

種樸以下,三千官兵抓心撓肝,對遼人將屍首拖回去的行為憤憤不已。六七百契丹軍的斬首,怎麽都能換上三級功了。

城外的霹靂砲更是偃旗息鼓。這些天來,遼人總共造出了五十多門霹靂砲。但都被城上的八牛弩和霹靂砲給摧毀了大半。在這過程中,城墻上塌了幾處,但並不嚴重,僅僅是外墻墻皮,本身的墻體依然結實堅固。

不過遼人也適應了城上的反擊手法,在懸停在高處的飛船的觀測下,城中守軍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觀測範圍內。能做到一發現宋人將兩件利器給運過來,就立刻轉換攻擊位置。就這樣一躲一追,最後讓城外殘余的霹靂砲全數逃出生天。

不過也僅此而已,現在的情況,是城外的敵軍攻不進來,但城中的守軍也攻不過去。兩邊大眼瞪小眼地對峙著,中間點綴一些攻城守城的戲碼。

種樸這幾天都在懷疑,遼人的營地中多半已經沒有多少人影了,除了兩三千騎兵以外,大多數遼人應該都改去了埋伏韋州援軍。

只要拿著援軍的首級回來,給城內守軍的打擊不啻於一口氣從營地中推出百多具霹靂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