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二十四)(第2/3頁)

耶律余裏回來得狼狽,六七百裏都沒好生歇息,士氣低落,馬力也消耗極大。不過別看現在是師老兵疲,但只要給他們歇息上幾天,回過氣來,那就又是生龍活虎的一萬精銳了。

仁多零丁心平氣和,在生死決戰之前,卻看不見半點惶惑,“可知耶律余裏駐紮的位置?”

葉孛麻停了一陣,才嘆了一聲,“……當然知道。”

“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仁多零丁笑問道,“不是如事前所料嗎?”

……

呂惠卿正在夏州。

豐盛卻粗獷的年夜飯並不合他的胃口,只是吃了幾塊烤肉,喝了點酒,現任的陜西宣撫使便回到了後廳歇了下來。

俯身看著鋪在桌面上的巨型沙盤,呂惠卿的心情跟夜色一般深沉。

怎麽辦?擺在呂惠卿面前的,是兩難的境地。

是為種諤獨走而背書?還是上書承認自己沒能控制住這條瘋狗?

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誰讓種諤都追到了興靈去了?已經不可能追回來了。

當聽說種諤領兵北上,呂惠卿砍人的心思都有了。如果種諤現在就在他的面前,呂惠卿是絕不會猶豫的。

或許在普通的文臣眼中,這完全是個博取功名的機會。將憤怒的耶律乙辛交給東京城中的天子、皇後和宰輔們去應付,自己只要享受奪占興靈的功勞就夠了。

但呂惠卿不能這麽做。既然他的目標是宰相,那麽他就必須站在宰相的視角去考慮問題。便宜行事的權力,也代表著相應的責任。

雙手撐在沙盤上,呂惠卿默默看著沙盤上的荒漠與高山。窗外的鞭炮聲充耳不聞。

就在這除夕之夜,他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

呂大臨和遊酢推門進來時,謝良佐正坐在桌邊。

“怎麽還沒睡?”

遊酢問道。方才席上,謝良佐可是以不勝酒力而先離席的。

謝良佐擡起頭:“睡不著啊。”

“所以就占筮蔔問吉兇?”呂大臨看看攤在桌面上的蓍草,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真要蔔筮,還不如燒烏龜殼,最近不是正時興嗎?”

“也是閑來無事。”謝良佐赧然說道。

呂大臨皺眉道:“邵康節舊日欲將術數之學傳授於伯淳先生,而先生不受。顯道欲從康節之學?”

“不是不受,先生說欲通術數,非二十年之功不可,哪得如許時間?!”遊酢更正道,“小弟曾經聽正叔先生說起過,那是熙寧初年的事了。”

“熙寧初年,伯淳先生年齒幾何?‘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先生之心在聖人之易,豈在術數?”

歲末之時,程顥程頤回了洛陽。十幾名弟子也跟著一同到了洛陽。現在都借住在洛陽城中的一間小廟中,離二程的府上很近。除夕之夜,聚在一起吃了頓年夜飯。等過了年,他們就準備跟程顥一同上京。

謝良佐是其中之一。就要去京城了,但他總覺得前方是一片混沌。忍不住就拿了蓍草想占上一卦,問一問吉兇。

不過蔔筮之術,一向不被程門弟子看重,甚至輕視,聽見呂大臨如此說,謝良佐擡手就想將已經占出的卦象給拂了去。

“等等!”遊酢搶上一步,看著桌上蓍草組成的卦象,臉色就是一變,下兌上巽,“這不是中孚卦?!澤上有風。君子以議獄緩死。這卦象可不好!”

謝良佐手停了,輕嘆道:“是‘翰音登於天’啊……”

遊酢臉色更難看了三分。

中孚卦的上九一條——“翰音登於天”,卦則“貞兇”,象曰“何可長也?”說起來,程顥為太子師,說書資善堂,豈不是字面上的“翰音登於天?”注疏根本就不用提了。

“中孚又如何?不過是‘志未變也’。利涉大川,利貞。”呂大臨嗤之以鼻,“即雲‘有它不燕’,一心一意也就夠了。先聖有雲‘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但若是有恒,又何須做巫醫?”

揮袖拂亂了桌上的蓍草,呂大臨決然道:“不占而已矣!”

……

王安石剛剛睡下,守夜什麽的他根本不在意。如今就是按時睡按時起。雖然對西北戰局擔心,不過就算是遼人大舉入侵,王安石也不覺得能贏得了國勢正盛的大宋。唯一的期盼,天子要是能康復就好了。

蔡確與妻妾兒女團團坐著,已經是宰相之尊,他沒有什麽不滿意了。剩下的,就是如何長保權位。看刑恕傳來的話,洛陽的舊黨已經是死老虎,一個賽一個地老實,估計是皇後把他們給嚇到了。真正的對手,可就是每天擡頭就能見到的同僚。

章惇悠閑地喝著酒。西北的戰事並沒有打擾到他的興致,相反的,倒是讓他心情很好。做了宣撫使後,呂惠卿不論是失敗還是成功,都很難再繼續擔任樞密使了,明年的西府自然是自家說了算。至於遼人,他根本就不擔心,不就是打上一仗嗎,章惇可不覺得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