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十三)(第2/2頁)

事前事後,沒有一人能想到種諤僅僅憑借手上的兩三千騎兵就達成了這個近乎不可思議的成就。皇帝皇後沒想到,宰相參政們沒想到,樞密使們同樣也沒想到。就是號稱最知西事的韓岡,他之前也沒說過這一回能收復興靈,反倒是對青銅峽的黨項人關心很多。

奪占興靈,可以說是功勞,但更多的還是負擔。這只是引燃草原的一點火星,接下來究竟是燎原火海,還是就此熄滅,誰也說不清楚。

只要將遼國牽扯進來,任何一樁事都不是區區一個邊臣就能承擔得了的。何況還是興靈?宣撫使兼樞密使的呂惠卿都承擔不了!這是宋遼百年紛爭中,最大的一次收獲。但也是徹底破棄了延續近八十年的澶淵之盟的舉動。同意呂惠卿擔任宣撫使的東西兩府,誰也逃不掉這個責任。

從某種程度上說,眼下這個結果都是兩府放任造成的。種諤獨走不假,但呂惠卿既然為種諤收拾手尾,以樞密使兼宣撫使的身份將責任擔了起來,那麽朝廷這邊也要為任命呂惠卿為宣撫使的這一件事承擔責任。

不過這個責任在一開始並沒有多少人放在心上,畢竟呂惠卿是兼任宣撫使的樞密使,一般的情況下,最多也只是將他罷職而已。但奪占了興靈之後,可就是量變引起質變了。

“怎麽辦?”章惇回頭問道。

“還能怎麽辦?”薛向笑著反問,卻是苦笑居多,“前兩天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

種諤仰頭哈哈哈大笑了起來,可笑聲到了最後,也化為唇角邊的一抹無奈。

處置還是褒獎,朝廷的處斷在兩天前就已經決定了。

兩府之前也曾為此爭執了兩日,但當文彥博的彈劾送抵通進銀台司之後,立刻在一刻鐘之內達成了共識。

賞功。

而且是重賞。

原因無他,只有四個字——黨同伐異。

如果沒有舊黨的摻和,兩府之中,台上台下都少不了給呂惠卿下眼藥。可現在洛陽的奏疏一到,那就必須要保呂惠卿了。

就像當年王安石明知道市易法弄出了大亂子,卻不得不硬保呂嘉問和市易法。長河潰堤,壞於蟻穴,如果認同舊黨對呂惠卿的彈劾,接下來兩府之中的大半宰執都要一股腦地被牽連進來。

章惇利利索索地回到桌案邊:“河北今天有奏表來嗎?皇後肯定要問了。”

“郭逵的有一封,真定府也有一封。滄州、雄州都有。”

南京道的遼軍已經有了異動,河北這幾天,邊境上的各大軍州自然是連番上書報急。在天下四百軍州的表章中,占了三成還多。

“廣信軍的呢?”章惇依稀記得李信也寫了奏章上來,在桌上翻找著,“遂城可是遼人南下的必經之路。”

“好像昨夜就遞進去了,皇後急著要。”薛向也在收拾著桌面,將來自河北的還沒處理的奏表匆匆翻閱一遍,力爭在被招入宮中之前,有個大概的印象。

“河北決不能出事!”他邊翻看,邊說著。像是說給章惇聽,更像是在警告自己。

“這是自然!”章惇握著一份來自保州的奏折,笑容冷然,“文寬夫、呂晦叔不正等著看我們的好戲嗎?”

一旦遼軍大舉南犯,洛陽舊黨的第一件事絕不會是同舟共濟,而是借其聲勢將新黨組成的兩府都趕下台。

只要在台上,就必須為所有的事負責。內政外交,政事軍事,乃至寒暑旱澇蝗瘟,都得由天子、宰相們承擔起責任來。

至於在台下的大臣們,只要動動嘴皮子,什麽事都不需要做,什麽責任都不需要承擔。寫奏章指責不在話下,直接煽動人心,破壞當權者的名聲,更是老套而又必然會用的手段。

種諤出乎意料地奪占興靈,讓兩府終究還是陷入了被動。不趁這個機會下手,還等到何時?

“張樞密,薛副樞,皇後有旨,請兩位樞密即刻入宮。”一名中使意料之中的來到了樞密院。

章惇和薛向相顧頷首,一同起身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