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二十四)

雁門陷落!

殿上死一般的寂靜。

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啊!若不是身在殿上,韓岡都會為之擊節叫好。誰也想不到遼人會棄河北、取河東。

而這條從河東用金牌急腳送回京中的消息,讓向皇後一陣頭暈目眩,差點就暈倒在屏風後。

宋用臣趕緊上來扶著,心裏直發毛,“聖人!不要緊吧?不要緊吧?”要是皇後也跟著中風,這可就全完了。

下面的宰輔們也慌了神,向皇後雖然不管事,但終究還是代天子聽政,萬一出了意外,誰也當不起這個責任。

在屏風後,向皇後重新坐好。這兩天尚因為河北的局勢沒有惡化且逐漸好轉而興奮著,誰曾想那根本是遼人故意上演的好戲。她恍恍惚惚了好半天,最後方才開口問道:“此事確認了嗎?”

“軍國重事,沒人敢作假。”王安石冷著臉說道。

“是嗎?”向皇後的聲音漸漸低了,過了片刻,而又重心提振起精神,“好歹河東的城防不差,兵馬將校都是歷練過的。”向皇後自我寬慰地說著,又問韓岡,“韓卿,可是如此?”

再怎麽說,韓岡之前在河東待了兩年,又很是打了幾個勝仗,路中應該是有不少精兵強將。雖說代州敗了,可不是還有太原嗎?

她望著殿中的臣子,希望得到韓岡和宰輔們的認同。

韓岡沒有回答。章惇、蔡確和薛向卻都陰沉著臉,不見半點釋懷。兩府之中,只有他們是之前留任下來的成員。對當初勝州之戰引發的一系列事端了解得很清楚,趙頊為了打壓韓岡,究竟做了什麽,他們都是見證者甚至是參與者。

“殿下,河東北界的知州、知軍都是這兩年才換上的。”蔡確嘆著氣說道,“舊日並無實績。”

韓岡在河東,因為黑山黨項的兩萬多斬首功,讓趙頊弄得好生沒面子。皇帝將韓岡調回京城,任了閑差,而跟著韓岡的河東將領們,也成了遷怒的對象。有功的升了閑差,沒功勞則更是調到了數星星的地方。

尤其是代州的劉舜卿,西陘寨的秦懷信等七八名韓岡舉薦過的將領,無一例外全都被調到了南方——荊湖、蜀中,秦懷信去年秋天的時候甚至病死在了夔州路【今重慶、貴州】任上。而之後接任的將領,要麽是河北、要麽是開封,還有一個來自於江南。

“怎麽……”向皇後正想問個究竟,隨即便醒悟了過來。

這當然不是打仗的路數!

就算是向皇後也明白了過來,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依蔡確說法,今日河東危局,其源頭不是別人,乃是當今天子。

韓岡有幾分不滿地掃了蔡確一眼。都到了這時候,還玩心眼。這話一說,皇後怎麽也不可能將河東戰敗的消息透露給皇帝了。只是單純的失敗,提上一句兩句,說不定還能從天子手上得到些幫助。但眼下的失敗,肇因卻是皇帝本人,剛剛有了點氣色的趙頊,如何聽得來這個噩耗?恐怕又要墮入深淵了。

不過韓岡心裏的確也有怨氣,不論是西陘寨,還是雁門寨,或者是代州州治所在的雁門縣,只要有一名良將坐鎮,無論如何都不會變成現在的局面。

“雁門要塞,西陘寨是前關,而雁門寨是後關,代州城更是屯有重兵。官軍據險要之地,卻還讓遼人連破三關,這是將帥之責。”

趙頊將韓岡舉薦和重用過的將領們紛紛調離前線,換來了一批“老成穩重”之人。他們很好地完成了趙頊的任務,沒有挑起邊界事端,更清除了韓岡對河東邊界的影響力。變成了今日的結果,韓岡自然不會將這個責任擔在自己身上。

“現在豈是爭論是誰的責任的時候?!”王安石焦躁道,“太原府的兵馬呢?!”

薛向立刻回答:“太原府的主力剛剛去了河北,現在應該到了真定府。如果要召回,他們從井陘趕回來,至少要五天。”

太行八陘,從北至南,分別是軍都陘、蒲陰陘、飛狐陘、井陘、滏口陘、白陘、太行陘和軹關陘。

其中最北面的軍都陘、蒲陰陘皆屬於遼國,也就是後世有名的居庸、紫荊二關皆在遼人手中。

南面一點的飛狐陘,則宋遼兩家各居其半。遼人據其東,為應州、蔚州,大宋據其西,即為代州。以瓶形寨——也就是後世的平型關——為界。

至於軹關陘、太行陘和白陘,那是河東連接中原的要道。作為聯通河北、河東的戰略通道,其實只有井陘和滏口陘一北一南的兩條路。

從太原府至真定府的井陘,眼下是最為重要的道路——這井陘即是娘子關的所在,不過現在的名字叫做承天軍寨。河東派往河北的援兵,就是走的這條路。

“麟府的兵馬如何?”

“不用想河外之地的兵馬了。雁門關既然被攻,北虜的目標又是太原,麟府軍和勝州的兵馬肯定會受到北虜的牽制,不可能騰出太多的人馬來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