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二十五)

韓岡自請纓,殿上君臣都松了口氣。

世所共知,韓岡在河東聲隆望重,功勛累累。甚至不用等到他抵達河東就任,只要將他將至河東的消息傳過去,人心立刻就能給他安定下來。而京城之中的民心,也同樣能安定下來。

——有良臣守邊,國中還能有什麽不放心的?

向皇後急聲吩咐身邊人:“宋用臣,你去玉堂傳詔,命蒲宗孟速速起草韓學士的任命,安撫河東並總管河東兵馬。”

“不可!韓岡為安撫則誤大事!”蔡確突地跳了出來,大聲反對,“安撫河東必為太原知府,如今軍情緊急,豈有余暇顧及政事?且任命一下,王克臣恨不能立刻交接,如何會安心署理軍政?韓岡決不可代為安撫。”

蔡確的話說得在理,韓岡重為安撫使的消息一到,王克臣就可能會立刻整理行裝,太原軍民看到之後會怎麽想?或許王克臣有名臣風範,但誰敢冒這個風險?而蔡確話中的另一層用意,殿中更是都聽明白了,向皇後也不例外。

“……宣撫河東如何?”向皇後緩聲問道。

“正該如此!”蔡確肯定地點頭,“非此不足以穩定河東,統禦一路將帥兵馬。”

“只是宣撫使應該要兩府中人吧?”向皇後問得明確了。

韓絳十年前宣撫陜西、河東兩路時,他是東府第一的昭文相,呂惠卿現如今宣撫陜西一路,則為西府之長。

想要擔任扶綏邊境、宣布威靈、統兵征伐、安內攘外的宣撫使,無論是翰林學士,還是單純的資政殿學士,都是不夠資格的。

“韓岡當為樞密副使。”蔡確說道。

“相公說得有理!”向皇後點點頭,肯定蔡確的意見後,方才征求其他宰輔的看法:“諸卿可有何意見?”

兩府之中自是無人反對。

韓岡早就該入兩府了。參知政事辭了,樞密副使推了,日日參與崇政殿之會,世人都是視其為不掛名的宰輔,兩府之中也視若平常,到了這時候,哪裏還會有反對的意見。

“平章呢?”她又問向王安石。

王安石默不吭聲。他是韓岡的嶽父,不便點頭,但他也不會反對。都這時候了,就沒必要再自清,反正人人都知道,他的女婿跟他不是一條心。

章惇則多看了蔡確兩眼,也不知這位宰相是在示恩韓岡,還是在討好皇後,或者兼而有之?

最後皇後方才回顧韓岡:“學士,且為國家計,這一回可不能再推托了。”

“為君分憂,臣不敢辭。”韓岡躬身行禮。

危急關頭,臨危受命,倒也沒什麽好計較的。不過執政之位,還要皇後求著才肯做,說起來這排場也大得驚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向皇後點頭連聲,聲音中也多了幾許喜意。

“不過天子那邊……”韓絳的話沒說下去,但誰都知道他想說什麽。

“為臣者當以忠直敢言為上,只是天子玉體違和……”蔡確同樣欲言又止。

“吾知道,河東的事自當先瞞著官家。等學士趕走了遼兵再提不遲……一切以官家身體為重。”

“殿下所言極是,當以官家禦體為重。”韓絳領頭奉承。

雖然這麽一來,日後肯定會讓皇帝和皇後生了嫌隙,不過宰輔之中沒安好心的可是大多數,對他們來說,皇帝和皇後生了嫌隙並不是多壞的結果。而且閼塞天子耳目的手段,有一就有二,現在的確是為了天子的身體著想,可日後漸漸就會變成另一種情況。所謂防微杜漸,怕的就是從小事漸漸發展。皇後若能壓制住總是不肯安心養病的皇帝,絕不會是一件壞事。

確定了援救河東的人選,向皇後便問韓岡:“韓學士,不知這一回到底有幾分成算?”

“只要臣到了太原,敢以闔家老小擔保太原不失。”韓岡輕松地笑了一笑,“而且眼下是春天,一冬天戰馬能掉了幾十斤膘,不養一養就趕著上陣,能死一大半去。殿下其實不用太擔心。”

韓岡的自信感染了皇後,讓她放心下來。

“那麽學士還有什麽要求?錢糧、兵械和兵馬都盡管提。”想了想,她又說道:“出戰不能沒有兵馬。西軍正好歇下來,學士可在其中拈選精銳,調其北上。”

“西軍調來無用。剛剛才打過一仗,緩急間派不上用場。”韓岡緩慢而堅定地搖頭否決,“大宋承受不起再一個高粱河之敗!”

“興靈一仗打過,耗盡了西軍的氣力,必須要有一個大的休整期才能恢復如初,這不是一封詔書就能把兵馬調到千裏之外的。而且戰功的賞賜還沒發……確切地說,興靈之役到底是功是罪還沒下定論,如何調兵遣將?”

太宗趙光義慘敗於高粱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平滅北漢的功賞沒有及時發下,使得軍心不濟;剩下一部分原因,就是剛剛結束了北漢之戰,就調兵東行,攻打幽州。戰略上有突然性,可就沒考慮到軍隊的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