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為慕升平擬休兵(一)

向皇後自是沒聽過宗澤這個名字,只是對兩家報社同時啟用同一個人來評述河東局勢感覺有些奇怪。

“兩家會社不是冤家嗎?怎麽都找了這個宗澤來寫文章?”

只是表面上不合而已。齊雲總社靠山之一的鄴國公趙宗漢和賽馬總社的會首華陰侯趙世將,私底下時常聚在一起吃飯喝酒的事,怎麽可能瞞得過天家的耳目?

不過石得一也不會閑得沒事亂提這些,而且兩家報社實際上也並不知道宗澤同時為對頭寫文章。觀點和文風都不同,怎麽看也不像是同一個人。兩家報社推出鐘離子和楚仲連,石得一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還小小的吃了一驚。只是兩家報社請宗澤撰文的緣由對向皇後說了一遍。

“因為他剛剛從河東來,所以深悉當地情勢?又在建隆觀與人舌辯,縱談河東局勢,傳揚出去後所以才會被兩家報社都看中了?”

“正是如此。”石得一點點頭,“所以他用了兩個筆名,一個用在齊雲快報上,一個用在了逐日快報上。”

“他是程顥的弟子?”

程顥雖然沒有公開在京中講學,但他閑暇時,經常到建隆觀講經也是人人皆知的事。

程顥帶上京城的十幾個學生都被推薦到國子監中讀書,不過因為始終堅持道學一脈的觀點,無視三經新義的解釋,所以幾次考試都被判了不合格。再有幾次,可能就要被趕出國子監。但他們依然日常聚在建隆觀,寧可丟掉國子監的學籍,也要堅持自家的學術,這讓程門弟子在士林中名聲越來越好。

不過在皇後的心中,則感觀越來越差。聽到宗澤往建隆觀跑,就開始皺眉了。

“似乎不是。但這些天程直講往建隆觀講學,他都會去聽。尋常是在國子監旁租了一間屋子住下來讀書,偶爾跟同鄉的士子在一起。”

“讀書,問學。真是好太平啊!”向皇後皺著鼻頭輕哼著,“即有這份見識,怎麽不為國出力?能把河東局勢說給京城百萬軍民聽,就不能說給韓樞密聽嗎?”

“這個……”

石得一其實還查到了一些消息,比如這個宗澤還是在韓岡北上的時候才南下的,比如這個宗澤他書架上收集全了韓岡的著作。

而且他還問清楚了,這個宗澤之所以會去河東,是因為他有一個在威勝軍任官的妻家長輩。沒弄錯的話,那正是韓岡剛剛從威勝軍調入制置使司衙門中的陳豐。其中有什麽情弊,不能不讓人多想一下。

只是石得一還是不敢就此事細說,萬一開罪了韓岡,日後保不準就給記恨上了,只能保持沉默。

“殿下。”正在殿中的王中正忽然開口,“韓樞密北上後就立刻遇上了遼賊,要的是能立刻做事的人才,不是徒逞口舌之輩。至於見識,區區未經戰事的書生,縱然能說得頭頭是道,也不過是馬謖、趙括之流,如何比得上曾經南征北討、鎮撫一方的韓樞密?”

這是保宗澤呢。石得一一聽就明白。明裏是貶低,實則是在保護。

不過究竟是因為宗澤是難得的人才,還是因為宗澤背後的韓岡?那就說不清了。石得一自然是知道的,這位宮中地位最高的王觀察,跟韓岡的交情可是從十年前開拓河湟時就結下了。

王中正的面子,向皇後肯定要給,而且說的也有道理。畢竟差得遠了。

那宗澤能出來遊學,怕也有二三十歲。在他這個年紀,絕大多數重臣早早就中了進士,兩府之中哪一個不是二十上下就高中的?章惇還中了兩次。更不用說十八歲得官,二十一歲就代替追擊敵蹤的王韶、高遵裕來主管熙河一路軍政的韓岡了,那還是戰時!

不過一個馬謖、趙括,總是這麽對河東軍事指手畫腳,向皇後仍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應該警告一下兩家報社,不要再這麽請些不相幹的人來紙上談兵了。她想著。這置朝廷於何處?

“殿下!殿下!保州急報!遼人遣使請求和談!”楊戩托著剛剛送到銀台司的急報,剛進殿就喊了起來。還直喘氣,顯然是一路小跑著過來。

向皇後登時就把宗澤的事丟一旁了,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耶律乙辛請和了?可是確事!?”

“遼人使者現下就在保州!郭樞密的奏報在此!”楊戩高舉雙手呈上。

郭逵的奏報後半段基本上是遼人國書的副本,謄寫時甚至連契丹文也一並抄寫了上來。奏章上的字有些小,向皇後看了兩行後,眼睛就有些發花,轉手就遞給宋用臣,讓他給王中正看。

她這般大家出身的女子,當然少不了開蒙受教。不過學習的內容不會涉及史書、政論,識了字後,就只是女戒、女論語,或者是些詩詞集——所以詩文好的才子就在閨閣中備受歡迎,比如蘇軾——做女紅的時間更多一點,對於艱深一點的文章看得就很吃力。國書裏面要是玩些文字遊戲,她根本就看不出來。反倒是王中正、宋用臣這樣在宮中養大的內侍,才學、武藝皆算得上出眾,很多人都是上馬能張弓,下馬能賦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