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二)(第2/3頁)

“兩個月嗎?到八月也沒多久了。”

現在已經是六月底。等高麗求援的使節抵達京城,一個月就過去了。再過一個月,就能確認結果。

“有樞密分說,吾也算明白了。那就先做準備,待到八月,高麗國君若依然在位,再看看如何援助。”

但一旁的宋用臣覺得韓岡說來說去,他的意見依然是先看風色,跟之前宰輔們的觀點沒有什麽區別——就是他宋用臣來,也是一樣的看法。高麗遠隔重洋,就算落在了遼人手中,對大宋來說沒有緊迫性。若說海路之近,遼南要近上十倍,高麗得失,非關緊要。本來就不用急——只不過同樣的話,從不同人嘴裏說出來,分量是不一樣的。他這個閹人,當然比不過宰輔,而宰輔,則比不上殿中的韓岡。

問對用時不少,一番話後,皇後低頭喝茶,也讓殿裏的內侍給韓岡端上了茶水。崇政殿中靜了下來。皇城裏面沒有點湯送客的習俗,但韓岡計算了一下時間,也不便再耽擱了,心想著是不是該告退了,總不能在崇政殿裏拉家常,他本身也想早點回家。

“聖人。”宋用臣彎腰,輕聲地提醒向皇後,之後還有不少事要做。若沒事,就可以讓韓岡退下了。

向皇後聞言一動,放下了茶盞。

“樞密。”趕在韓岡起身告退之前,向皇後又開口,“朝廷近來乏用,不得不鑄大錢充賬。此事樞密自是知道了,不知是怎麽看?”

“果然還是要問。”

宋用臣轉頭簾外,只見韓岡又坐直了身子:“施政乃是東府事,臣不敢妄言。”

“樞密近日在報上不是寫了一篇文章嗎?吾也拜讀了,一番道理說得很明白,就是吾這婦人也看得懂!”

“報上的文章只是臣一孔之見。因格物而來,說的也僅是錢幣之源。並非議論朝堂政事。”韓岡在職權範圍上很努力地不讓人抓到把柄,用心和行動終究是有區別的,至少建議說出前要兜個圈子,“而且在臣看來,朝廷要做的也僅僅要維持折五錢和鐵錢的信用。潞國公能做,政事堂的宰相和參政們也能做。韓、蔡二相公,曾、張兩參政皆乃賢良,此時當已定計了。”

“嗯。韓絳、蔡確都說了,朝廷今年在京畿征收的稅賦,當以折五錢占其半,十文錢的稅,必須是一枚折五錢和五枚小平錢。至於陜西的鐵錢,過去就是銅鐵錢各半,今年依然如此。”

古往今來很多有識之士,都知道如何維持貨幣價值,也知道信用是其中的關鍵,只是把貨幣深入淺出地進行剖析,最後歸納成信用,為困擾儒家千年的義利之辨給出了一個還算合理的答案,韓岡是第一人。

向皇後並不知道這篇文章的意義所在,可既然接受了韓岡文章中的道理,當然也就想從韓岡那裏得到更多的指點。

“所以吾想再問問樞密,如此是否可行?”

“以稅賦保大錢信用,臣意亦如此。對於錢法,臣確是略有淺薄之見。其一,便是縱使市井之中錢價已賤,朝廷稅賦仍當以原值視之。折五便是折五,折十就是折十。而日後任何敢於上書將折五錢以折二、折三用者,當論之以法。”

在過去,遇到市面上大錢貶值的情況,朝廷往往會因為一些人的上書將市價折減的大錢降值使用,而不是設法維持幣值穩定。仁宗時,陜西頻頻用兵,折五折十都發行過。尤其是折十錢,發行後就一貶再貶,從折十,變成折五,再變成折三,最後官方認定其降到折二,幣值方才穩定了下來。在這其中,因為發行大錢利益受到損害的陜西官吏們,在其中起了很不好的作用。文彥博當年力保鐵錢幣值,其實也是在跟衙門中的地方勢力在打擂台。

“是因為他們讓朝廷失信嗎?”

“正是。‘足兵足食,民信之矣’,此乃聖人所言治國之道。又有言:‘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敗壞朝廷信用,使國家失信於民,長此以往,何以立國,其罪雖死莫贖。”

韓岡的話,並不怎麽符合這個時代的認知。他做好了皇後猶豫的準備,但向皇後當場就點頭:“樞密說得有理,吾今天便讓玉堂那邊草詔……樞密的第二條,不知是什麽?”

“第二,就是防盜鑄。”

“……盜鑄一直都在防啊。年年都有被大辟的人犯,可是一直都是防不勝防。”

“不,那不是防,是禁!高墻深壘是防。論之以法是禁。禁令由來已久,而盜鑄不止,是事前預防不足之故。”

“那依樞密之見,當如何做?”

“鐵錢當以精工鑄造,楞廓一如法式。朝廷官坊,以精工聞名天下,遠非盜鑄者可比。若精仿,其獲利難抵人工、物料之費。若粗制濫造,又極易辨明,不至惑亂市井。陜西至和年間初行鐵錢,初時制作精良,故而銅錢、鐵錢市價如一。至和之後,鐵錢不復精巧,私鑄日多,其價亦僅為銅錢三分。所以要禁鐵錢盜鑄,只需加以精工便可。至於大錢,也不難。改大錢樣式、材料,使之有別於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