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二十一)(第2/2頁)

道理就在日用中。韓岡就算走近一間廚房,也能指著壇壇罐罐說上一個晚上。而未能做到這一條的,則是曲高和寡。想要得到認同,就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下裏巴人的歌謠總會有最多人傳唱。程顥卻沒辦法將《易傳》改成讓人容易理解的蒙書。

當儒門經傳的重心,從章句注釋,轉入了義理。就決定了如韓岡這樣能夠更貼近生活的學問,能夠獲得最大的擁護,就算在經辯上理屈辭窮,也比不上人更能引經據典,可總能得到更多人的認同。

氣學裏面天人之間的缺陷,但韓岡的重心並不是與人在經典釋義上辯論,他總是將話題拖到現實中的人和事。就像是戰國策中經常出現的縱橫家,常用現實中的例子來說服帝王。

不能脫離現實。

這是韓岡告訴所有人的道理!

程顥收回了投向呂大臨的目光。呂與叔是明白了,所以方才才選擇了退讓。但他日後肯定會繼續跟韓岡過不去,那已經成為了一道執念,無人能夠改變。

韓岡並不在意這一點,或許,他早就沒有將呂大臨放在心上了。

呂大臨現在已經不可能在日後支撐起程門的道統,程顥心中沉甸甸的,不知道他的門下還有幾人能擔得起這項重任?

能阻韓岡一般的護法之人又在何處?刑恕……恐怕有些難。

了解弟子,無過於師長。刑恕的心術差些,在官場上,或許是如魚得水,可對明了道理,卻比不上韓岡半成。

舊黨的新生代中,刑恕算是比較能做事的一個,洛陽那邊看好他的人為數不少。程顥門下正缺一個這樣能夠與各方面都有交往,看起來也是前途無量的門人。

張載有韓岡延其衣缽,氣學能有如今的聲望,大半功勞都在韓岡身上。不過現在的氣學,還有多少是屬於張載,已經很難說了。盡管這麽說不太好,可程顥覺得韓岡的確有鳩占鵲巢的嫌疑。但是,氣學成為當今顯學,地位遠遠不夠的張載又得到了朝廷贈謚,這與韓岡這名佳弟子是分不開的。

而二程這邊雖說由於在洛陽講學,出入嵩陽書院,在重臣中的支持者遠比張載要多。可他們的學生中,卻缺乏一個能在官場中高歌猛進,又不惜余力為其鼓吹的衣缽傳人。日後想要發展起來,難度可想而知。尋來尋去,只有一個刑恕還能算得上出色。能同時受到多名元老的看重,二程門下,也就他一個。縱然還有些缺點,卻也不是不能容忍,再怎麽樣,也比將氣學闡發得連張載都快要認不出來的要強。

……

宋用臣低頭看看。

禦座上的官家只有眼睛在眨,手指在沙盤上都是畫了兩個字就抹去,看起來,像是心思正猶疑不定,被打亂了計劃的樣子。

不可能不被打亂的。

韓岡能重新確定什麽叫做禽獸,將經筵拉到了官家不想看到的方向上去。

如果官家能夠說話,那麽他還可以加以控制,可惜他說不了話,只能通過手指表達心意,沒辦法讓王、程兩位壓下他們的後輩。

並不是韓岡一口咬定了蠻夷是禽獸,而是從很早以前,儒家在這麽說,只是沒有一個合理嚴密的論證過程,就這麽一路糊弄過來了。直到韓岡,給出了一個隨時可以得到證明的回答,這就是他的能力。

既然蠻夷習以禽獸之道,那麽華夏必然與其有別。有禮者華夏,這也是經典中的文字。明華夷之辨,人禽之分,之後就順理成章。韓岡在之前埋下的伏筆,一一嶄露,不論是新學還是程門,終歸是棋差一招,讓他得以獲得勝利。

難怪官家如此忌憚,宋用臣再一次確定。

“官家。”他小聲地提醒著趙頊。

這時候,皇帝不能不說話了。

“官家,今天就到這裏吧。”皇後這時開口說道,“太子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