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四)(第2/2頁)

提攜蔡京,親戚關系只占很小一部分,多是看在他人物出眾,才幹又高,還善於結交,說是人才,的確是人才。不過就是心太急,對做官熱切了一點。

但蔡京這樣的殿中侍禦史,想要再往上升,就得不斷地找更高一層的官員踩下去。天子便是依靠如同鬥犬一般的禦史,來制衡朝堂上的宰輔重臣。

正是從禦史台內升到宰相之位的蔡確最清楚,這不過就是朝堂中的以夷制夷。

禦史台得早日整治一下了。蔡確想著。

不斷換新人進來,過一陣放出去做州縣官。選擇第二任知縣資序的京朝官,在禦史台鍍鍍金,然後丟得遠遠的。就這麽輪換上來,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如此一來,就省得那些資深的禦史們,一個兩個的盯著自己的位置。

在宰輔同氣連枝的現在,任何亂源最好都要提前解決掉。

蔡確坐了起來,望向西北面。

宰相府在內城中,透過敞開的軒窗,便能看見皇城的城墻。

一排紅色的燈籠,將城墻頂端從黑暗中勾勒出來,真正的亂源可就在城墻之內。

也不知今夜值守的韓絳、章惇和韓岡現在是否坐得安穩。

……

燭火被風吹得搖晃,燭光閃爍,書上的字,看在眼裏都是花的。

宮中所用的龍鳳巨燭有兒臂粗細,現在還造不出那麽大的玻璃燈盞,都裸露在外。為了涼快,閣中門窗大開,夜風吹了進來,也讓蠟燭晃得厲害。

韓岡啪的一聲輕響,將手中的書丟在了一旁的小幾上,他可不想弄壞了眼睛。國子監造的版本再好,也照樣看不清楚。

幾乎在同時,對面也是一聲輕響。章惇同樣將手上的書丟了下來。在宮中夜讀《漢書》,說來也是難得的際遇。

“子華相公應該睡了吧?”章惇說道。

“子華相公年歲大了,又熬了一夜,比不得我們,支撐不住了。”

三人值守,只有韓絳年紀大了,又熬了一夜,安排一下直接就去睡了。

章惇哈哈一笑:“比不得玉昆你才是,我可是困得不行,只是強撐著。”

韓岡搖頭:“看不出來。”

章惇看著韓岡年輕沉靜的面容,心中甚至有幾分嫉妒,笑道:“難得聽玉昆你騙人。我已年近耳順,發落齒搖,而玉昆還不及三旬……”

“今天。”

“啊?”

“母難日就在今天。”韓岡笑了笑,指著外面剛剛傳來鐘鼓聲的黑暗,“剛過了三更,就是今天了。”

“啊!”章惇一聲叫,“忙得天昏地暗,差點都給耽誤了。玉昆,怎麽不早說?”

“既然是母難日,做子女的只該感念父母之恩,沒必要辦得那麽熱鬧。更何況國事為重啊。”韓岡又笑了,不是國事為重,他何必今天還守在宮中?

昨日宿直的蔡確、曾布都回去了,只有韓岡留了下來。與韓絳、章惇一起,宿衛宮禁。

這是以防萬一。

宮中的人事尚未開始調整,而帝位更叠的影響才開始發軔。

這一次的內禪之所以平平靜靜,只是占一個“快”字。昨日天子才發病,宰輔們就共同議定內禪,宮內宮外,所有的勢力都來不及反應。才半夜的工夫,就把太子扶上帝位,這是任何人在事前都沒有想到的。

可現在呢?百官尚未賜封,三軍尚未犒賞,人心正浮動,又有了謀劃的時間,接下來,危險才要到來。

只有韓岡這樣在軍中聲望極高的輔臣,在宮中鎮著人心,才能讓宵小不敢有所異動。

章惇雖有軍功,在開國以來的文臣中,足可排進前五。但他兩次帥師征討,都是以西軍為主。比起剛剛給了京營一個大富貴、更早有恩惠澤及三軍的韓岡,在皇城內的威望,還是差之甚遠。

最重要的,韓岡已經求去,人品也值得信任,無論是王安石、韓絳,還是蔡確、曾布,都覺得他可以放心。就算再有意外,遇上能立功的機會,蔡確和曾布也能相信韓岡會通知他們。

章惇搖了搖頭,“還是要提醒一下太上皇後,該有的饋賞不能缺,這是規矩。”

他說著,又舉起茶盞,“既然玉昆你怕熱鬧,又要以國事為重,那愚兄就以茶代酒,祝玉昆你功業有成了。”

韓岡亦是灑脫的人,舉杯,對飲而盡。

放下茶盞,正聊著,宋用臣匆匆而來。

“章樞密,韓樞密。”宋用臣臉色有些白,“太上皇後讓小人來稟報兩位樞密,台上皇太後遣人去探視太上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