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十二)(第2/2頁)

只是有些人的鼻子,實在是太厲害了。蘇頌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個兩個就登門造訪,想早一步混個眼熟,攀上一點交情。

其實這兩天的劇烈變化,讓蘇頌很是覺得有些不痛快。

不是說宰輔們做得不對,可是這麽一來,朝廷的風氣很有可能向很不好的方向發展。

宰輔們串通一氣,趁天子發病時迫其退位,也許本心上是為了大宋天下。但這情況就跟唐明皇退位之後,被囚禁在太極宮後的情況一樣。

最後,玄宗到底是壽終正寢,還是亡於李輔國之手,那是很難說清的。玄宗駕崩,肅宗駕崩,只差了十二天。而之前李輔國就已經開始擁立新帝了。

李輔國之前助肅宗淩迫玄宗。肅宗自立為帝,在李輔國和他的走狗而言,對皇帝的敬畏已經低到了極點。這就是安史之亂後,唐皇為什麽變成了門生天子。

“吾於荊榛中援立壽王,有如此負心門生天子,既得尊位,乃廢定策國老”。

這是唐末權閹楊復恭所說過的話,當時他所擁立的昭宗皇帝要求他致仕,他便有了如此怨言。

視己為國老,目天子為門生。

區區一個閹人,言行竟然如此跋扈,換做是今日,不說能不能做出“援立”天子之事,就是立了定策之功,事後敢有怨望之言,也照樣是沒有好下場。

但這便是臣僚、內侍廢立天子,使得天子無威權、無重望的結果。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人心敗壞之後,可就再也恢復不了了。

如今之事,離落到“門生天子”、“定策國老”的地步,當然還很遠。可不從今日起就防微杜漸,日後變成晚唐的局面,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王安石和韓岡,參與擁立天子之後,便辭了各自的職位,這在蘇頌看來,這一點倒算是值得嘉許,好歹是挽回了一些惡劣的影響。

韓岡似乎是推薦了自己入兩府,但蘇頌無意現在就去問韓岡。想想,打算先等一段時間再說。

他看了看眼露茫然的兒子,準備讓蘇嘉再多糊塗幾日。突然間成了執政家的衙內,蘇頌也不知道自己的次子能不能保持住原來的心境。

“大人!”

隨著聲音,蘇頌的六子蘇攜進了蘇頌的書房,氣喘籲籲的,還滿頭的汗水。

“六哥!不能手腳輕點?!”

見弟弟幾乎是沖了進來,蘇嘉皺起眉,就是一聲呵斥。

“二哥哥。”

見到平常最畏懼的兄長也在,蘇攜嚇了一跳,立刻就規矩了起來。

“你看你,這像是什麽樣。”總是代蘇頌管理家中,蘇嘉毫不客氣地數落起弟弟來,“多大人了,不能穩重一點?”

見弟弟老實聽訓,蘇嘉的口氣又軟了點,“到底是出了何事,怎麽就變得莽莽撞撞的。”

“二哥哥,你還不知道啊。外面都在說韓樞密舉薦了大人做樞密副使,還薦了沈括做三司使,我在熙熙樓一聽說就回來了。”蘇攜臉上都笑開了花,搓著手,“剛才我進來,外面都是車馬,看來倒不像是謠傳。”

蘇嘉乍聽,登時嚇了一跳,大驚之後就是大喜,趕著來送禮的那些人,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他扭頭問蘇頌:“大人,當真?!”

“沒譜的事,等消息再說。”蘇頌不耐煩地開口。

他不指望兒子們能與他們年紀相差不大的韓岡一樣穩重,但寵辱不驚的氣度也得有點才是,一驚一乍,倒顯得淺薄了,缺了家教。

“二哥。”蘇頌擡頭,對蘇嘉道,“收下的禮物都造冊,太過貴重的就退回去。再好好約束家裏人,不許對外亂說話,更不許招搖過市,否則,家法定不輕饒。”

蘇嘉被蘇頌瞪得一個機靈。

“六哥。”蘇頌再看小兒子,“從現在起就留在家裏,什麽時候把漢書抄好了才許出門。”

“《漢書》?!”蘇攜心中一叠聲地叫苦,“太多了。”

蘇頌眼一瞪,喝道:“那就再加本《史記》!”

將兩個兒子都趕了出去,看著桌上一封封還沒拆開的信箋,蘇頌久久之後一聲嘆,“真是擾人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