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二八)(第2/2頁)

“不過是殿上的一些事。立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郭忠孝點點頭,“多多少少知道一點。”

作為郭逵的兒子肯定要關心朝堂上發生的一切,不過若是事不關己,也只會泛泛地了解一點。

“可知鑄幣局和火器局到底是個什麽章程?”遊酢問道,神情比方才在刑恕面前要嚴肅得多。

“鑄幣局,火器局?”郭忠孝微微一愣,很意外遊酢不問國債,卻問這兩個小衙門。想了一想,回道:“鑄幣局大概不脫當年的軍器監。以機械代人力,降人工,減工時。至於火器局,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兵器都還不知道呢,不過真要做出來給軍中使用,也肯定是易造易修的兵器……多半是個好東西。”

“果然還是這樣子。”遊酢慢慢地點頭,神色更加沉重。

郭忠孝的回答,與他的猜測差不多。

鑄幣局的規劃,基本上應該還是韓岡一貫的風格,改進制造工藝,使賊人無法仿造,並設法降低大規模制造的成本,使得鑄幣能有更多的收益——鑄大錢的好處,任誰都是知道的,而韓岡的錢源論,更是說明了只要維持信用,錢幣完全可以超越材料的價值。世所共知,錢幣的工藝,就是信用。

而火器局那邊,則是用易造易修的新式軍器取代霹靂砲,能夠在野戰、攻城、守城時更好的消滅敵寇。

韓岡的屢屢成果,也正是為技術發展指出了兩個方向,一個是制造上降低成本,另一個是工藝上精益求精。

對於工藝的進步給現實帶來的好處,在這東京城中,任誰都有過體會。而官員們應該是感受最深刻的。

實在想不明白的話,看章疏、公文時,可以摸一摸架在鼻子上的眼鏡。最早的水晶眼鏡全都是靠工匠們很是生疏的手藝去磨制,實際效果並不如何出色。之所以得人贊許,也只是因為好歹比沒有眼鏡的時候要強不少。

隨著工匠人數的增加,磨制技術的提高,鏡片的水平也在上升,選配的余地也大了許多。可以真正選取到配合自己視力的鏡片,而不是之前的湊合著用。很多重臣的眼鏡,從一開始用的時間長了便感覺頭暈,到現在可以一個晚上都架在鼻梁上。而普通士人,也能用不算太高的價錢,選配到還算合用的眼鏡。

精益求精的好處就在身邊,大規模生產的成果就架在鼻梁上,再是近視眼也能看得見。

見遊酢臉色沉郁地摸著鼻梁上的眼鏡,郭忠孝有了幾分明悟,輕聲問道,“還是在擔心?”

“的確是擔心啊。”遊酢輕嘆,“我等無法讓先生的學問發揚光大,怎麽能不擔心?”

韓岡代表氣學一脈主張事功,有實際上的成就在,也讓更多的官員認識到技術進步的好處,不至於成為阻力。

相較而言,程門道學說得再精妙,也很難吸引絕大多數官員,更不用說在廣大百姓之中留下深刻的影響。

二程門下的弟子中,並不是所有人都鉆在性命之學之中。就是孔門七十二弟子,也研習和用事分為兩派。顏回在陋巷自得其樂,而子貢能行商致富、能遊說諸國,還能為相治國。

儒學終究是治國的文章,道德性命上說得再多,也沒辦法壓倒韓岡主持的氣學。這不是用“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就可以搪塞過去的,氣學可也是從道理發軔,任何發明、發現,終究都可以通過格物致知歸結為道理。除了天人之說以外,遊酢找不到氣學的其他破綻,也許有,但他力不能及。

郭忠孝沉默地點著頭。遊酢是同窗之中難得將各家學派的優劣之處看得分明的人物。盡管他的兄長曾得韓岡所薦,任官江南,而遊酢本人的觀點也近於氣學,但郭忠孝覺得遊酢並不會站到氣學的那一邊去——只有心存敵意才會認真去研究對手。

“方才小弟過來時,剛剛聽到了一個消息。”郭忠孝過了一陣,又開口,“方才宮中遣人至韓府,以其在樞密副使任上種種功勞,官、職、勛、號,皆有擢升,甚至晉封其國公……萊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