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豈得聖手扶炎宋(下)(第2/3頁)

但當殿捶殺宰相呢?

亙古以來,又有過幾回?

韓岡揮起鐵骨朵,帶起的風聲猛惡,這時候,大慶殿中反而變得靜了。

噗的一聲悶響,並不清脆。

但錘頭凸起的地方,已準確地命中了蔡確左側的額頭。

驚駭欲絕的表情頓時在宰相的臉上凝固,然後又隨著頭部的變形而扭曲了起來。

“為什麽是……”

蔡確最後的思維也凝固了,陷入了永遠的黑暗中。

直落而下的鈍器,上面還帶著聚力撕扯作用的凸起,只要有了足夠的力道,就能一擊破壞鐵甲,將敵人砸得骨斷筋傷,這是克制堅固防禦的最有利的武器。

當這樣的武器不受阻攔地落在了人類的頭部,蔡確的頭顱便如同西瓜一樣破碎開來。半邊天靈蓋被鐵骨朵的凸起掀了開,遠遠地飛了出去。

猩紅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潑濺在下首處的曾布、張璪的臉上、身上,熱騰騰的,在寒風肆虐的大殿上,還冒著絲絲白氣。

一聲沉悶的落地聲響起,蔡確的屍身,被錘頭上蘊藉的力道帶著轉了半圈,這才撲倒在地。

“韓岡!你敢!”

來自屏風後的尖叫遲了一步,太皇太後推倒了面前的屏風,只能看見蔡確屍橫當場,還有韓岡悠悠然瞥過來的一眼。

曾布轉身就逃,跌跌撞撞,甚至來不及擦臉上的血跡,韓岡的下一個目標,只會是最近的他。

可韓岡沒有追擊,將宰相一擊斃命,他便退後了半步,臉色也回復平和。

如果不看他身上的斑斑血點,還有手中還在滴著紅白色漿液的骨朵,只從表情上,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一個剛剛取走了一條人命的兇手。

這一回政變的真正核心究竟是誰?

不是高滔滔和趙顥,他們這對母子的名聲,在民間都糟糕得很。也不是被控制了的禁衛,皇城之外還有更多的軍隊。

而是蔡確。

在韓岡的眼中,蔡確在這場政變中的地位,絕不在高太皇太後之下,同樣是不可或缺。

並不是坐到了禦榻上,便是皇帝了。向太後和趙煦的權力,來自於先帝趙頊的授權,又得到了群臣和天下士民的公認。

現在高滔滔以武力坐了上來,沒有名正言順的權力讓渡,就只能靠文武百官的認同,必須有蔡確、曾布、薛向以宰輔的身份,帶領群臣向她參拜,認同了她的身份,如此一來,君臨天下億萬子民,指揮百萬大軍的權力,才會拿到高滔滔的手中。

在這中間,作為宰相的蔡確最為關鍵,是曾布、薛向所不能比。宰執雖並稱,但在制度上,宰相的地位要遠遠高於執政。無論是從待遇,還是從官階,都差之甚遠。

殺了趙孝騫,高滔滔還能拿出另一個孫子,殺了趙顥,更是沒有一點意義。

只有殺了太皇太後和蔡確,才能將懸崖邊的局面扭轉過來。而孰難孰易,不問可知。

看了眼前幾日還同席飲宴的宰相,韓岡心神稍放,已經成功了大半。

此時,殿中已亂作了一團。

“來人!殺了這喪心病狂的賊子!”

“來人,殺了他!快殺了他!”

太皇太後尖叫著,與她兒子的吼聲合在一處,還有曾布的驚叫,“救命!救命!”

殿中禦龍四直的禁衛終於有了動作,一個個聽話地向韓岡撲來。

韓岡一聲暴喝,沖著所有的班直:“奸佞已然伏誅,天子與太後尚在,你們到底聽誰的?!”

對的。

天子和太後還在人世,主心骨還在,也就意味著還有效命的對象。

方才韓岡的質問,用意就在此處。

當時不論太後和小皇帝是否還在人世,高滔滔和蔡確都不能承認已經先殺了他們,只能之後再找借口。而他們的回答,殿中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殺了他!”

“快殺了他!”

必須盡快殺了韓岡,否則王安石一動,局面就要徹底崩潰!

“殺了韓岡!”

趙顥指著韓岡,嘶聲力竭。高滔滔也在嘶喊著。

殿中的班直們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圍了上來。

他們都已經從了賊,哪裏還有退路?

趙顥興奮得都要結巴起來,不停地重復著,“殺了他,殺了他!”

轟的一聲,炸響在趙顥腳邊。驚得這位二大王差點給噎住。

低頭看去,一支鐵骨朵當啷落地,趙顥腳邊的金磚上出現了一圈裂紋。

這是從殿門處飛過來的武器。

只見一名低品的武將提著鋒刃帶血的腰刀,向韓岡這邊疾沖過來。

另一人跟在後面,左手骨朵,右手腰刀。

李信!

王厚!

但兩人離得太遠,已經來不及再趕上。

可面對就要圍上來的班直,韓岡依然不動,只擡頭放聲:“列祖列宗在上,臣韓岡以全家性命為誓言,今日之事,只誅首惡蔡確、趙顥、石得一、宋用臣!自此刻起,不從逆者皆有功無罪。如違此誓,天人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