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冥冥冬雲幸開霽(十)(第2/2頁)

黃裳則一言不發,直接起身便往門外去。

黃裳的渾家已經被接到了京城,就是因為家眷來了,黃裳才會離開韓府另找宅院。她聽到黃裳這邊突然間就要出門,忙從內院追了出來。

“官人。”黃裳的渾家腳步急促,“現在是去哪兒?”

“去韓府。”黃裳說道。

身為韓岡的門人,這個時候不能在韓岡身邊參贊機宜,也必須去其府上走一趟,以盡人事。

“……那也要換了衣服再去。”

黃裳低頭看了看,一身家居的寬袍,裏面夾著棉襖,看起來有幾分臃腫,完全沒有形象可言。

“這樣就好。”黃裳腳步不停,不打算耽擱。

到了門前,他回頭吩咐渾家:“關好門,別的不用多擔心。”

騎上馬,黃裳匆匆出門,向韓府趕去。

黃裳心中一團熱火,這一回若是他料想的不差,韓岡肯定能夠回到兩府宰執的行列之中了。

行至半路,就看見一隊隊兵丁開始進駐街口。

仔細分辨了一下這些兵丁身上的服飾,都是開封府轄下。

沈括派人出來了?

叛亂初定,而人心難定,派人封鎖街道,鎮壓城中,這是應有之理。

黃裳正想著,就聽見背後一聲叫:“那不是勉仲兄?”

黃裳回頭,卻是熟人:“章府判。”

在路上見到這位熟人,黃裳不以為異。

沈括作為開封知府,必須留鎮衙署,不可能出來直接指揮軍士。

能奔走在外的,是他衙中的幕職。

比如黃裳他面前的開封府判官章辟光。

當年熙宗皇帝即位後,第一個上書請求將還留在宮中的兩位親王遷出宮去,以避嫌疑的便是章辟光。但為高太皇所阻,被趕出了京城。

從此之後,章辟光都在酒稅、鹽稅之類的職位上打轉,直到去年,先帝發病,皇後——現在已是太後——垂簾聽政,才又得到了啟用。

因為開罪了高太皇而被貶居出外,也因為同樣的理由而得到了向太後的看重。才一年多的時間,章辟光就已經做到了開封府判官的任上。

開封府沒有設立通判,兩位判官便是開封知府處理京城中日常庶務的副手。

相對於另設衙門於京外、管理權遍及京畿,只除了京師城墻之內的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能逐日上朝面君的開封府判官,其實更受朝臣的看重,其地位甚至能比擬台官,一旦外放,甚至有可能直接授予大州知州,甚至是一路監司。

但如此品階,又如此深得聖眷,章辟光卻對黃裳不敢有任何怠慢失禮之處,不敢有半點規矩。

“勉仲兄今天沒有上朝?”

對於在路上看見黃裳,章辟光還是挺驚訝,畢竟也是升朝官,就是沒有差遣在身,遇上朝會也是該上朝的。

“昨日偶感風寒,故而告病在家。”

章辟光看了看黃裳的氣色,完全不是病人的模樣。不過他自不會點出來,而是問道,“這是要往韓東萊府上去?”

“正是。”

“今日殿上之事,勉仲兄可是知道了?”

黃裳雙眼一亮:“只聽說了一點,含糊不清。府判今日當是入朝了,不知能否解黃裳之惑?”

“多虧了東萊郡公。”章辟光拍了拍自家的脖子,“辟光首領方得保全。”

章辟光今天也上了朝。當他看到上首宰執班處一片大亂,得知是太皇太後臨朝,腦中登時嗡的一聲響,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以得罪了太皇太後受到了太後的重用,當太皇太後卷土重來,掀翻了太後之後,留給章辟光的,也就只剩一條死路。

是回家後就拔劍自盡,還是回去後將妻兒安排妥當了再自殺?

當韓岡在陛前大聲喧嘩的時候,章辟光的心中只轉著盡早自盡,以免之後活受罪的想法。

拔劍自刎有些難,跳河則也下不了那個狠心,用正流行的炭毒也可以。只要不透風,據說沒有任何痛苦。

但之後的變化,卻讓章辟光看呆了眼。

章辟光親眼看見韓岡是如何捶殺了宰相蔡確,而李信和王厚更是從他眼前疾沖而上,粉碎了叛賊一黨在殿上最後的反撲。

從大悲到大喜,區區一刻鐘,章辟光像走過了一個輪回。

等到正主駕臨的朝會結束,他便隨著沈括一起從宮中出來,受命平靖京城局勢。

有此一事,章辟光對韓岡的感激自是極深,對韓岡手下最受看重的親信,當然同樣不敢失了禮數。

黃裳日後也會大用,此時示好,總比日後混同在眾人之中,更能留下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