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煙霞隨步正登覽(二)(第2/2頁)

不論是丁執禮,還是葉祖洽,兩人都參與過熙寧六年禮部試的閱卷,當年韓岡就是在他們手上中了進士,當年還沒有進士便已經是朝官的韓岡,現在更是遠遠地超過了他們。所以他們私心裏也想看見韓岡再吃一個虧。

“嗯?那是哪一家的?”

丁執禮突然眯起了眼睛,只見不遠處,一人突然從街邊的酒店中出來,攔住了範純仁一行。

“似乎就是在這裏守著範堯夫的。”葉祖洽亦凝神細看。

“看裝束不像是東京城這邊流行的打扮。”

“嗯。倒像是西面土包子,不過又不像是關西。那邊可真是不會裁剪,白白浪費了好布料。”

“莫不會是西京?!”

“文、富會支持韓岡?”

葉祖洽和丁執禮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那怎麽可能?!就是韓岡是北人,但他也是王安石的女婿啊。

……

“景賢拜見侍制!”

鄭國公富弼的侄孫在範仲淹的兒子面前恭謹行禮。

範純仁對待富景賢仿佛是自家的子侄,“好些年不見,賢侄都這麽大了。”

“已經六年了。景賢還記得當初隨三叔出東水門送侍制南下的事。”富景賢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雙手遞了上去,“這是家叔祖命景賢給侍制送來的信。”

範純仁笑著點頭,接過信,又命人空出一匹馬來,讓富景賢上馬。富家人,就是他的子侄一般,一點也不會覺得生疏。

慶歷之時,富弼與範仲淹是最緊密的政治盟友,一在東府、一在西府,共同推行新政。

與那個專門坑隊友的歐陽修不同,富弼在很長一段時間中,一直被範仲淹連累。其出使遼國時,所攜國書都被人篡改,日後其首次自兩府出知地方,也是因為跟隨範仲淹。而之後,範仲淹病逝,他的墓志銘也是富弼主筆,不擅詩賦的富弼還寫了一篇吊祭範仲淹的祭文。而且範純仁早亡的長兄範純佑的墓志銘,也是富弼親筆撰寫。

相對於一直往來不絕的富弼,因為歐陽修在範仲淹神道碑上所撰寫的範仲淹與呂夷簡同時復起之後,“二公歡然相約,共力國事”的那一段,倒是很早就疏遠了——範純仁認為自己的父親自始至終與呂夷簡未曾和解,便將那一段給刪去,歐陽修卻說“此事所目擊,公等少年,何從知之?”由此而疏離。

另一方面,富弼當年科舉不第,轉頭卻得以去考制科,最後制科得中便是範仲淹舉薦之功,且富弼能做晏殊的女婿,也是因為範仲淹在晏殊面前的大力推薦。

富弼在《範文正公仲淹墓志銘》中所寫的兩句“師友僚類,殆三十年”,便是兩人情誼的最好總結。

信上別無他語,只是普通的問候。範純仁與富弼,以及富家的子弟常年鴻信往來,逢年過節都要致書問候,今日信中的內容與平日別無二致。但隔了數百裏,特地派了侄孫來送信,說是普普通通的問候,也要人信才是。

範純仁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然後命左右離開一點,直接問:“鄭公有何吩咐?”

雖然在範純仁面前侃侃而談,但富景賢還是有些緊張,範富兩家的關系雖不必多說,但範純仁從來都不是因私情而廢公事的人。

舊年王安石入政事堂推行新法,宰相富弼阻攔不得遂告病回鄉,範純仁便上本指責富弼是“恤己深於恤物,憂疾過於憂邦”——憐恤自己比憐恤外事更深,憂慮自己的病情超過憂慮國家——所以是“致主處身,二者皆失”為君主效力和為自己安身立命,二方面都有過錯。

“……不知侍制可曾聽說推舉宰輔一事?”

“自然。”範純仁點頭,但隨即皺起眉,“不過依行程,純仁可是要在朝會之後入京,在給鄭公的信上也是這麽寫的。鄭公如何會遣賢侄來此處侯純仁。”

“景賢離家前叔祖有言,侍制一向忠於王事,上京必然兼程,只要在南薰門內守著就好。”

“……知我者鄭公。”範純仁眼神閃動了一下,嘆了一聲,“鄭公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