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舊日孤燈映寒窗(上)(第2/2頁)

依靠恩主提前拿到的進士出身,萬一連閣試都通不過,黃裳可沒臉再去見韓岡。

不過黃裳若是沒有些自信,就不會到開寶寺這邊來。

來此目送貢生,可以說是感慨,也可以說是懷念。

因為這一切已經與他再無關系。

這段時間以來,黃裳對經史典籍以及歷代注疏的攻讀,遠比舊時更認真了十倍。半年多下來,自覺學問又精深了一層。若是回去考進士,也許也能一爭前十。

黃裳的嘴微微抿了起來,與眼神一般的堅毅。

此番趕考,是為了成功,不是為了再一次的失敗。

……

“黃裳!”

走在身邊的張馴突然叫了一聲。

聲音剛出口就給他壓低了,但宗澤聽到了,向周圍看過去,立刻就在開寶寺的牌樓下找到了目標。

宗澤多看了兩眼,也終於將人給認出來了。

的確是韓岡那位有名的幕僚。

“他來這裏做什麽?”

張馴的口氣有著難以壓抑的憤怒。

馬上就要參加禮部試的貢生,看到一名剛剛從太後手中混到了一個進士資格的幸運兒,的確是該憤怒的。

宗澤同樣有些不解,黃裳轉眼就要去參加制科考試了,卻為何在今天跑到開寶寺這邊來?

“當不會是為了上香。”宗澤不知道黃裳是不是來這裏看貢生入考場,但想來總不會是去開寶寺上香的,“去二聖廟會更靈驗一點。”

“誰管他那麽多。”張馴帶著怒氣,“子夏子路會庇佑這種幸進之輩?”

宗澤微微一笑,對張馴的攻擊保持了沉默。

要說功勞,黃裳兩次在河東輔佐韓岡的表現,的確遠不如韓岡當年在熙河輔佐王韶的表現更加耀眼。

當年韓岡可是在王韶、高遵裕兩位上司追擊蕃軍殘部,獨立支撐一路軍政,不僅僅擊退了乘機來犯的西賊,還接連擋回了兩道要求撤軍的聖旨,平復了河湟拓邊功虧一簣的危機。

擁有那樣的功勞,先帝都沒有賜予韓岡一個進士出身,而黃裳的功勞僅止於輔佐,卻輕易地拿到了。

在士林中,對這種投機取巧的做法,很多人都十分反感。

都是先羨慕,再嫉妒,然後恨之入骨。就跟現在的張馴一般。

但要說幸進,那就過分了。再怎麽說,黃裳都是在邊疆立過功的,不是在國子監中指點江山的士人能比。而且能在南劍州拔貢,黃裳本人的水平也足夠當得起一個進士出身,只是過去欠缺一些運氣,現在老天借韓岡之手將運氣還給他,這也是酬勞黃裳舊日的辛苦。

宗澤與張馴在人群中緩緩前進,由於要搜檢衣物內外,貢生的數量又太多,在貢院門口形成了擁堵。

好半天,兩名考生也僅僅前進了十幾步。

張馴板著臉,已經安靜了好一陣,突然間又壓低聲音迸出了話來,“他禮部試都過不了,閣試肯定不能過!”

宗澤想不到都走過去了,張馴仍是耿耿於懷。

“黃裳閣試肯定過不去。”張馴再一次重復道,“那可比禮部試難得多。”

閣試當然難。

宗澤也很清楚,就連張馴這種自視極高的人,即便說要參加制科,卻也只會是說說而已——左右找不到能推薦他的重臣,說到做不到,也可以推到宰輔有眼無珠上。

事實上,能有通過閣試水平的,一幫進士裏面也不一定有一個半個,加上運氣,或許能有一個。

閣試的題目很簡單,就是六篇論。

不過題目的範圍很大,遍及以九經、兼經、正史,旁及武經七書、《國語》及諸子,在正文之外,群經亦兼取注疏,這個範圍要遠遠超過禮部試。

在這六題之中,三題出自正文、三題出自注疏,考生在闡述論點之前,必須先指出論題的出處,並須全引論題的上下文,這樣才能稱為“通”,也就是合格。

但題目絕不會那麽簡單就是書中的原文,而是有明暗之分。直接引用書中一二句,或稍變換句之一二字為題,稱為明數;顛倒書之句讀、竄伏首尾而為題,則為暗數。

這種將原文扭曲的暗數,就是專門用來刷落考生的題目。雖說依照規定,六題明暗相參,暗數多不過半,但也絕不會少於一半,而想要通過閣試,至少要有四個“通”才行。

這可比禮部試要難多了。

若黃裳不能通過閣試,便失去了禦試的機會。而只有參加禦試,韓岡這位參知政事才有機會幹預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