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十五)

光是將這些資料拿進來,就用了五六人。

其中也就包括了有關蔡京這位無足輕重,卻又至關重要的犯官的判決。

在刑恕“自縊”之後,很多人在放心之余,還在意的便是蔡京是否伏罪這件事了。

而在今天開封府呈上的卷宗之中,終於確認了蔡京的罪行。多日的審訊,終於讓蔡京服罪。

在有關蔡京的卷宗中記錄著,蔡確在叛亂之前,曾經找蔡京私下裏計議過。而蔡京為大逆案,也是出謀劃策,盡心盡力。可謂是蔡確的謀主,是這一次大逆案的推動者。

據蔡渭口供,蔡確曾在叛亂的幾天前在他面前稱贊過蔡京的才智,並聲稱會讓蔡京官復原職,甚至就任禦史中丞。

所以蔡渭才會在事敗之後,逃去蔡京家中,打算與蔡京一起逃出京城。不成想蔡京臨事反復,甚至想欺瞞朝廷,博取獎賞。

另外開封府還查證,蔡京在綁了蔡渭出府之前,曾經在家中燒掉了一部分信件。

開封府問詢過蔡京家中的親信仆婢,眾口一詞都證明叛亂之日蔡京離家之前,的確燒過了一部分信件,而在叛亂的之前幾日,蔡京也多次出外。由於蔡京在京城中的名聲極差,他和他的家人都極少外出。接連幾夜多次外出,突然間行動規律產生變化,是很明顯的犯罪征兆。

不過蔡京否認燒掉信件,也否認曾去拜訪蔡確,更否認與蔡確共謀。

一切的指控他都否認了,還反過來說這是來自權貴的陷害。

權貴姓甚名誰,蔡京在開封府的大堂上將那兩個字說得字正腔圓,聽不出一絲福建口音。但記錄中卻看不到這個名字。

張璪擡頭望著對面的“權貴”,年輕的面龐上看不到歲月的痕跡,只有眉心上有著幾條縱向的紋路,顯然經常皺眉苦思。但張璪很清楚,這一位讓別人皺眉頭疼的次數,應該是他本人的十倍、百倍。許多人皺眉之後,絕不僅僅是眉心上多了幾條紋路這麽簡單。

有的送了命,有的貶了官,還有的就是等待著朝廷最後的決定。

低下頭去,張璪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開封府的奏報中。

所有被關進開封府的人犯裏面,在蔡京身上花去時間最多。

在一次次拉鋸中,主審和陪審的官員多次聲明,如果蔡京肯認罪,則能饒過他一條性命。若是怙惡不悛、死不悔改,便是要嚴辦到底。朝廷縱是寬大,也不會將恩赦賜予不願悔改的賊人。

不過即使這麽說,蔡京也不肯松一下口。

斷案最重口供,若犯人不肯認罪,這樁案子就無法結案。不論是有證人的證言,還是充分的物證,都必須要犯人服罪才行。

只要蔡京咬定牙根不去認罪,這件案子就結不了。在急著結案的情況下,蔡京就只能做另案處理,那時候,便還有一線生機。

直到四五日前,很多關心這樁大案的朝臣還是覺得,開封府最後恐怕只能讓蔡京直接瘐死獄中,而不是能拿到蔡京伏法的供狀。

但不知出了什麽事,蔡京突然間卻一口承認了所有的指控,包括他是蔡確叛逆謀主的指控,也包括他暗藏僥幸,希望能夠蒙混過關的想法,一起都承認了。

據陪審的大理寺、審刑院的刑法官所說,最後一次過堂,蔡京的身上依然沒有一點傷,就是整個人萎靡不振,變得癡癡傻傻的,完全不見了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也不見之前否定指控的堅決。

張璪在開封府也有一個耳目,根據他的說法,開封府在審訊蔡京的時候,完全沒有用刑。

從頭到尾,即沒有打,也沒有夾,什麽刑具都沒有給他上。

一開始也只是用禦史台對付官員的故技,以肮臟的飲食,來消磨蔡京的意志。

只不過在蔡京始終不肯服罪之後,審訊的方式突然改變了。

不再過堂,而是改在了陰暗的牢房中。吃照給他吃,喝照給他喝,只是用燈光照著臉,不讓蔡京睡覺,又不知從哪裏拿來兩支鐵條在蔡京耳邊銼著。

據說那種鐵條摩擦的聲音,聽了之後,就讓人渾身發毛。

那位耳報神在張璪面前回報時,兩只肩膀一抽一抽,顯是心有余悸的樣子。他毫不隱瞞地告訴張璪:當時沒多久他就奪門而出,可事後一回想起來,心裏還是燥得慌。

在這樣的折磨下,蔡京只熬了兩天,就變成了要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而且整個人都廢了。

之後過堂,蔡京除了點頭說是,完全沒有別的反應。沈括拿著供詞一句句問,蔡京便一下下地點頭,然後簽字畫押按指模,一氣呵成,順利通過。

想起耳目回報的內容,張璪心裏就一陣發寒,這到底是什麽刑?蔡京這個最不該軟的,偏偏就軟了,難道真的有那麽酷毒?

由於沒有實際體驗,張璪不知道蔡京受到的折磨有多恐怖,但從回報之人的表現來看,已經足夠讓人驚駭。只是旁觀者,就變城那副模樣,那親身體驗折磨的蔡京,能支撐兩天已經是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