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十九)

宗澤宗汝霖。

韓岡當然記得這個名字。

不過原因理所當然地與前來報信的順豐行京城大掌事不一樣。

在世人眼中,宗澤不過是在評論軍事時有所表現,日後有可能成為一位出色的帥臣,但也僅只是有可能。在河東戰事激烈的時候頗受了一番關注,但戰後很快就沒了聲息。

之所以會被特意提起,也只是因為韓岡曾經提起過他的名字,且他跟兩家報社關系也不錯——順豐行好歹也是兩大聯賽總社的股東之一。

而在韓岡這邊,因為宗澤在未來記憶中的表現,比同科的其他進士更值得看好其未來。相對的,被重點報告的省元張馴,韓岡就沒什麽印象,也不是很放在心裏。

“宗澤我記得,對河東戰局的點評很不錯。”韓岡點頭說著,“之前聽說有幾位想找他做女婿的,可惜好像早就娶妻了。”

大掌事立刻在心中給宗澤加了一個重重的記號。

稍稍普通一點的京朝官,根本別想當朝宰輔能記得他的名諱,更別說更細節的東西。韓岡能記得宗澤,以及他對河東的評價,還不足為奇。可都了解到了宗澤的婚姻問題,那就大大不同。至少在高層,宗澤這個名字經常被提到。而不是市井中那般,因河東戰事結束而變得籍籍無名起來。

“難怪沒聽說有人上門議親。”大掌事試探地說著,“張省元那邊倒是去了好些人家。”

“張馴還沒娶妻?”韓岡挺驚訝。

他對張馴不怎麽放在心上,但並不代表其他人不會注意這位在國子監中就聲名鵲起的士子,會投資的早就出手了。

大掌事心中有數了,道:“好像沒聽說。”

“這倒是奇了。”韓岡咂咂嘴,就丟一邊去了。

宗澤也罷,張馴也罷,都不是順豐行京城大掌事此行的重點,僅只是閑談的談資而已。他過來,自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稟報。

朝廷將會和買棉布並配發給關西禁軍的消息已經傳揚了出去,因為擔心隴右棉布供貨量減少,市面上的棉布價格立刻上漲了一成多。盡管棉行批發的價格沒有變,但爭購棉布的情況多了起來,那些零售的商人也不會放過這份錢不賺。

同時京營禁軍中也如預料中一般有了些雜音。尤其是上四軍,鼻子都是沖天長,向來覺得自己只比諸班直和天武軍稍差,就是禁衛的一部分,不僅看不起外路的禁軍,連京中其他軍額的袍澤也一樣看不上眼。

現在聽說西面的那些土包子竟然能配發隴西的棉布,自家卻只能拿到些單薄的絹綢,心中立刻就不平衡起來。已經有些人在鼓噪著要朝廷一視同仁。

若僅僅是西軍的話,十幾萬匹布,棉行還能夠支持。可如果京營禁軍都開始要求配發棉布做衣料,棉行每年能夠收入的利潤可是要大打折扣。

這也在韓岡的預測之內,不論是千載之前,還是千載之後,人心皆是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先聖之言。鬧起來是正常的,不鬧才反常。”

“但……”大掌事欲言又止。

“這事不用你們操心。”韓岡笑了一下,“是江南棉商的事。”

而且現在只是有些苗頭,還沒有鬧起來,暫時還不用擔心。

眼下還是殿試更重要一點。

……

新科進士的名單定下來之後,就是殿試了。有心爭一爭名次的士子,還要再努力一下。那些有自知之明的士人,就開始慶祝了——盡管在最終確定之前還不敢太放肆,但私下裏的聚會已是每日不斷。

而朝廷內部,也開始了對殿試的準備。

自仁宗之後,殿試已不再黜落,只決定名次,且最終排名還是天子——如今是太後——來決定。所以殿試考官們的名單出台後,並不需要把他們鎖進貢院中,照常作息就是了。

更不會有人去賄賂考官,求一個狀元人選。殿試考官們呈上的進士名次,多年以來,沒有不改變的。這是天子的權力,而天子也肯定會去使用這個權力。將狀元的希望放在考官們身上,根本就不可能有結果,也沒人會這麽糊塗。

韓岡手中早有了初考官、覆考官、詳斷官的人選名單。而這十幾人,現在都被喚到政事堂這邊來——韓岡有事要用到他們。

殿試上的確不黜落考生,但犯了諱就另說了。

按照規定,犯雜諱者將降入第五等,為同學究出身,還是有官做,只不過進士出身的資格就沒了。而進士資格所擁有的選人階段跳級晉升的權力,當然也就與之無緣。

“何苦折騰人。”韓岡如是說。

歷代天子,包括太祖之前的列祖廟諱,但凡能考中進士,基本上都不會犯這等大錯。但萬一太後和太皇太後祖輩的名諱,被不知情的考生誤寫了,比如向太後的曾祖向敏中,有哪位考生在考卷中寫了“敏中”二字,沒有用其他字代替,也沒有減一筆或增一筆,便是犯了雜諱,是要被降入第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