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十二)(第2/2頁)

耶律迪與接伴使微笑著對視了一眼,皆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掩飾不住的厭憎。

兩國的關系僅僅是維持在一紙盟約上,彼此都恨不得將對方破城滅國,此時的友好往來,不過是給血淋淋的戰場掩上一層白布。

又經過了兩天的時間,東京開封府的城墻終於出現在耶律迪的眼前。

望著盤踞在西面地平線上的煌煌巨城,耶律迪一時不解,明明是從北而來,卻自東接近開封。

到底是怎麽繞過來,耶律迪還不清楚,不過他倒是明白為什麽宋人要遮瞞。

在開封城北面的遠處,有一片地方正冒著滾滾的黑煙。到了開封府後,耶律迪就覺得在這裏連呼吸都不自在,而這汙濁煙氣的來源,便是那一處巨大的鐵場。

那裏是南朝出產鋼鐵的地方,諸多神兵利器,如斬馬刀、板甲的原材料,都是從那裏運出。每年產鐵萬萬斤,是大遼全國產鐵量的數倍,而這僅僅是南朝幾個大鐵場中的一個。

可惜宋人絕不會讓遼國的使者去那裏探查一番,所以就不可能從北門進城。

不過耶律迪也沒那個興致,大遼的鐵場雖小,但裝備契丹精騎已經足夠了。宮分軍、皮室軍,甚至一些頭下軍,都裝備上了鐵甲、馬鎧。

這樣的精銳,只要數千便能滅掉一個百萬丁口、十萬大軍的國家。而大遼境內,可是有著十萬以上的具裝甲騎,以及數目更多的輕騎兵。

這可不是宋人在短短十數年間,就能彌補得上的差距。

同樣是鐵,重量又相當,可農夫手中的鋤頭,就是比不過勇士手中的鋼刀。

離著東京城墻還有一段距離,周圍就已經看不到田地了。只能看見連片的屋舍,連片的倉屯,還有一座座黑色的由石炭堆成的小山。

“那就是石炭場?”耶律迪指著不遠處的黑色小山,問著身邊的人。

“……是。”接伴使很是勉強地應了一聲。

耶律迪明白,這一位肯定是猜到了自己想說些什麽。

就是因為石炭場起了火,南朝前一任皇帝才會被自家兒子給悶死了。才六歲的小兒,當然不會為皇權而弑父,純粹的意外。這件事在遼國國中傳開,便被視為是前世冤孽造成的結果。不過南朝派來的告哀使所攜帶的國書中,只是簡單地說了一下因病身故,並沒有說出真相。

“阿彌陀佛。”耶律迪念了一聲佛,“貴國先帝猝然晏駕,鄙國皇帝與尚父也是感同身受,收到消息當日,便開始輟朝,禱祝三日,以求冥福。”

接伴使低低感謝了一聲,只是聲音內外都透著心虛。

“熙宗皇帝尚在時,尚父與熙宗皇帝都念著兩家百年盟好,故而對邊境上的齟齬,以大智慧加以化解,這才保住澶淵之盟。對於熙宗皇帝的顧全大局,鄙國上至尚父,下至百姓都是感念甚深。也對熙宗皇帝的駕崩,感到惋惜不已。”

接伴使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紅轉青,他想當面反駁,但遼國使者幾番挑釁,必有所圖。若是他們有心破壞盟約,自己要是將話說死了,那就是犯了朝廷的大忌。心中縱是憋著一口氣,也只能隱忍下來。

接著石炭場為由頭聊了幾句,耶律迪對黑乎乎的煤山沒有再多的關注,視線一掃而過。之後的一座座糧囤,更是惹人矚目。高聳的圍墻,已經有了沿途縣城城墻的水平。

這其實就是開封城外,一座堅固的據點,若有外敵入侵到開封城邊,這裏隨時可以接納各地的勤王軍。

不過圍墻裏面的東西更讓耶律迪關注,從正門口望進去,裏面的一座座糧囤,看起來都是塞得滿滿的。

“豐年嗎?”耶律迪低聲道。

今年南京道上也是豐年,西京那邊也是豐年。但糧秣堆滿了倉屯的情況可沒有那麽多。

這是因為大遼朝廷以捺缽巡狩東南西北,同時也是就食四方。各地征收上來的稅賦,只需要放在沿途的城市周圍,供大軍食用,用不著匯聚於京城。只有南京道上的錢糧,才需要運去北面作為補充。

像南朝這樣,天下財賦聚集一城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在大遼出現。卻也沒有必要在京城周圍留下那麽多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