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十五)

小廳中熱氣蒸騰,兩個暖鍋中咕嘟咕嘟地響著水聲,冒出的水汽,讓房內變得煙霧繚繞。

韓岡拿了柄小巧的銀火鉗,從紫銅打制的暖鍋鍋底夾了兩塊木炭出來,讓火頭小了些。

水汽淡了一點,不過彌漫在房間中的香氣,依然沒有散去。

這是一股很特別的味道,如今大概只有老饕,才能比較容易的分辨出這是海貨特有的鮮香味。

天寒地凍的時候,弄了個熱湯鍋,與朋友一起吃喝,上至王公,下至庶民,都是尋常之舉。韓岡自也不能例外,今日休沐,正好王厚不當直,韓岡便請了他過府,弄個海鮮湯鍋,再熱點水酒,再愜意不過。

從鍋裏夾起一塊海參,韓岡對王厚道:“這東西終於能入口了。”

王厚從自己的鍋裏也夾了塊出來,也不怕燙就直接放進嘴裏,嚼了幾口,眼睛就眯了起來,“這口味可比過去吃的好多了。”

“蔥燒海參更是上品,只是得要會料理。”

“上次的瓦罐紅燒肉還是玉昆你的介紹,在家裏吃得連羊肉都不想碰了。”王厚咂著嘴,“既然玉昆你說蔥燒海參好,回頭我讓家裏的廚娘過來再學學。”

“這好說。”韓岡簡單地就應下了。

“玉昆。”又夾了一塊海參吃了,王厚突然壓低了聲音,表情也變得有些詭異,“這海參當真能夠……那個……你知道的……”

“知道什麽?”

“咳,玉昆!”王厚提聲,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樣子。

韓岡搖搖頭,無奈地笑道:“處道,須知飲食有常,起居有規,良好的生活習慣,比什麽補藥都好。至於藥物食材,的確能有一時的效果,可是火燒旺了,柴也會沒了,還是當普通的菜來吃。”

韓岡不通醫術,卻精通醫理,這是世所共知,見韓岡正經說話,王厚悚然恭聽。

見王厚神色嚴肅,韓岡微微笑了起來,雖說說得都是正理,可是能讓人如此認真記下,還是要靠自己的名聲加成。

不僅是韓岡說的醫理讓人不敢輕忽視之,就是韓家的菜單,放到外面去也是多少人家爭先仿效。

就像今天這一餐,要是傳出去今天韓岡請人吃了海鮮,包括海參在內,東京城中所有海貨都會漲價。

天知道,要不是處理海參的手法終於進步了,韓岡決不會再動一筷子。

前兩年,韓岡第一次在這個時代吃海參,結果很糟。可以說,他從來沒吃過這麽難吃的海參,好端端的材料全給糟蹋了。

倒不是說嚴素心的手藝不佳,而是漁民在捕撈之後,對海參的初步處理出了問題。

幹制海貨的技術,在這個時代僅僅是最簡單的曬幹烤幹而已,還沒有更進一步的炮制手段。甚至海參這個名詞,都是出自韓岡——畢竟現在的人參,在此時,還沒有幾百年後那般的地位,僅僅是《神農本草經》中幾十種上品草藥中的一味。更沒有人將這個名字賦予給海裏的奇怪生物。

韓岡並不知道這一點,將海參寫進《桂窗叢談》時也沒有多注意。

為了填充字數,韓岡所出版的筆記裏面,不僅僅有醫療衛生、天文地理、物理數算等內容,還有各地的風物,山珍海味也包括在其中。這也是為了吸引讀者而考慮。但有些時候,韓岡也不免有些疏忽,將只在後世流傳的名詞,提前搬到了這個時代。海參也只是其中一例。

不過這也沒什麽,反正這個時代信息流傳的速度和廣度皆遠不如千年之後,也沒人看出韓岡的失誤。相反的,因為韓岡的權威性,反而讓海參就此定名。

海參列名有種痘法出現的《桂窗叢談》中,便登時成了受到追捧的對象,而且很快就有流言傳出,說是此物對男性某方面的機能有讓人驚喜的效果——但就像韓岡告誡王厚的那樣,海參的這種特別功效,並非出自於他口。

自從市面上能見到海參,收到的禮物中也能看到海參,海參便上了韓家的餐桌。只可惜漁民對海參的處理與處理海魚一樣,曬幹了事,而嚴素心第一次料理海參,是直接像鹹魚一般的燒。

這當然讓養尊處優的韓岡完全動不了筷子。

兩年了,京東的漁民終於學會如何處理海參。先清理內臟,再用海水煮熟曬幹,就跟南方用紅鹽法、白曬法處理荔枝等水果一樣,雖說肯定比不過後世的處理手法,但好歹能讓內地嘗到遠方特產獨有的味道了。

現如今海中的蝦蟹貝甚至還有魚,都開始這樣處理。這樣的處理手段很耗柴薪,可比起單純的腌制和晾曬,在口味上超出了不知多少。

海鮮鍋湯鮮味美,吃一口菜,抿一口熱酒,韓岡貌似隨意地問王厚:“方才說的,都亭驛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

“已經抓到幾個了,這兩天正在拷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