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九)(第2/2頁)

“若是能如子厚兄所言,那就太好了。”韓岡笑著說道。

換作別人處在自己的位置上,直接就會下手了。犧牲幾百一千人的性命,去解決掉一個難纏的政敵,絕大多數官員絕對不會介意。何況這本就是政敵自己尋死,只需要利用一下就可以了。

但是韓岡終究與這個時代的士大夫還差上一點,終究不能無視幾百一千條人命。何況兵勢如水,本無形狀規矩,從來不會讓人心想事成。說不定呂惠卿會堅持冒險,帶來一場大捷,然後將整個國家卷進去。

也有可能會是一場失敗,然後帶來一場超乎預計的大戰。

耶律乙辛手上有錢不假,可這並不代表他肯定不會來襲。來自日本的白銀和黃金,只是讓他的選擇余地更大,不會為財帛而在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進行一場錯誤的戰爭。

人心終究是沒辦法猜透的,尤其是處在呂惠卿的位置上。當他收到王安石的去信之後,還能作什麽,外人是無法計算清楚的。

人的判斷,在理智之外,還有情緒的幹擾。

不過到了天慶節的休假結束,文武百官重新回到他們的崗位上的那一天,韓岡終於知道了呂惠卿的反應。

隨著今日太後出現在朝堂上,像往日一樣的說話,朝廷已經安穩下來。

太後的病情平復,前幾天的慌亂,就像是個笑話。盡管肯定有異心萌動,不過現在還不會有任何人敢於去挑戰得到朝堂一致支持的太後的權威。

不需要再留任宿直,韓岡也可以安心地留在家中,拆看最近收到的信函和拜帖。

作為一名執掌國政的副相,韓岡每天收到的信件和拜帖多不勝數。有求官的,有問候的,有討好的,還有訴冤的。在往日,除了一些朋友的信件,其他的信,韓岡都是一掃而過,幾十上百封,不會費去他太多的時間。

不過韓岡今天只拆看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封信,他就停住了,久久沒有動作,只有笑容出現在臉上。

王旖進來時,正瞧見韓岡看著信發笑,驚訝地問道:“官人,誰寫來的信?怎麽邊看邊笑?”

韓岡放下信,擡起頭來,對妻子道:“是呂惠卿。”

……

“呂吉甫昨天送了一封信來。”

前往內東門小殿的半路上,章惇突然聽到韓岡丟出一句話。

韓岡這種冷不丁地拋出一個消息,然後看人反應的習慣,章惇一直以來都不是很喜歡。

但許多時候,章惇都會為這句話的內容所吸引,而忘記了表示不滿。

他這一次也是一樣。

“呂吉甫寫了些什麽?”章惇問道。

距離從韓岡口中,聽到耶律乙辛底牌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五天。呂惠卿要是有反應,這時候也的確應該送到京城了。

“什麽都沒說,只是推薦了兩個人。”韓岡笑道。

“就是這麽簡單?”

“換做子厚你在呂吉甫的位置上,寫封信過來,會怎麽寫?”韓岡反問。

章惇沉默下來,換做是他,也一樣什麽都不會寫。單只是寫信這件事,已經有太多含義了。

“玉昆,你打算怎麽做?”他問著韓岡。

“當然是把信收起來。難道把這封信給家嶽嗎?”

“為什麽不?”章惇反問。

這樣的一封信送去給王安石,王安石雖不至於立刻跟呂惠卿翻臉,但也肯定會留下心結,至少知道呂惠卿絕不會跟他一條心。

“還是算了。不能齊家,如何治國平天下?”

“是怕葡萄架子倒了嗎?”章惇搖搖頭,輕輕笑了起來。

韓岡至少還想留著一份情面,在章惇看來,這到底還是一件好事。

韓岡輕松的心情只維持到一封雄州急報送來之前。

“雄州急報,臘月廿九,雄州城外軍鋪被毀,守軍擊殺三名越界虜兵,觀其甲號,皆是皮室軍出身。”

張璪拍起了桌子,大怒道:“為什麽這麽慢?以急腳遞送信,三四天前就該把消息送到了!”

韓岡拿著急報,“因為州將劉舜卿要查驗真偽,將這個消息壓了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