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二十四)(第2/2頁)

握有選票三十二人中,只有少部分毫不動搖地堅持自己的選擇,更多的,則陷入了迷茫。包括曾經支持過新黨的王存、楊汲,也包括投靠韓岡的蒲宗孟。

選擇了投票的目標,也就等於多了一個死敵。這是要拿自己未來的地位,去冒風險。

蒲宗孟之前只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情去做,可他現在已經完全放心了。

韓岡能不能做得更好?從韓岡之前的表現來看,當然不用擔心。

但擁有投票權的重臣們,他們做出選擇的時候,絕不是抱著憂國憂民的想法——

——韓岡的提議能給他們更多的利益嗎?

蒲宗孟確信,韓岡能夠做到。

新黨此時地位已經穩固,而新法行之有年,過去舊黨想要維持的按部就班、論資排輩的晉身之序,現在已經重現在新黨之中。變法之初,“新近”頻出,像呂惠卿三五年身登兩府,蔡確六載京朝而至宰相,現在根本不可能做到了。

如王韶、章惇、韓岡那樣依靠積攢軍功而晉升兩府,對絕大多數朝臣來說完全是天方夜譚。沒有上面的提攜,沒有足夠的空缺,怎麽可能走進兩府?

韓岡現在根基不深,手中乏人,這是劣勢,也是優勢,想要晉升是最好的機會。否則有章惇、呂惠卿、呂嘉問、李定、曾孝寬等人在,其他人怎麽跟他們爭?

韓岡三十出頭不假,可韓絳、蘇頌,乃至張璪,年紀都不小了,等他們的空缺,比起與呂惠卿、李定等人競爭,可是要簡單上數倍。

……

曾孝寬本來準備跟在韓岡之後發言。

他與王安石、章惇、李定等新黨重臣商議過後,也總結出了一份提案,交由曾孝寬在今日的殿上提出來。

因為韓岡的提案,肯定是在軍事上堅持以守禦為主,維持與遼國的和平,同時在國內進行大規模的建設,用軌道將之聯系起來,並改革官學和科舉,打開氣學門人進入朝堂的通道,對新法和新學都進行考訂和修改。

王安石和章惇的意見依然是保持現有國是不變,此外加強河北、河東的交通,同時對遼保持攻勢,淺攻誘敵,蠶食遼國主力,不讓耶律乙辛有喘息的機會。

新黨的提案與韓岡針鋒相對,既然韓岡任何時候都不忘要挖開新黨的根基,王安石當然也堅決不給氣學出頭的機會。

而且有了選舉資格的朝臣們,肯定都會在這第一次會議上試用一下手上的權力,那麽就不應該被動等待,而是應該去主動利用。

曾孝寬對這份提案還是比較有信心,畢竟願意冒風險的朝臣並不多,尤其是已經身居高位的那一批,沒有幾個願意拿身家性命做賭注。

但韓岡的發言,改變了這一切。

韓岡不再是簡單地要推翻新黨、新法,而是要從新黨手中,搶過新法,奪得主持變法的名分,按照自己心意去改造。

之前準備良久的一番陳詞,被曾孝寬拋到了腦後。

——掌握在新黨手中的變法大旗,絕不能讓韓岡奪走。

現在韓岡才三十歲,一旦給他掌握了變法大業的主導,那就沒新黨的事了。

相反的,如果讓韓岡鎩羽而歸,呂惠卿,甚至章惇就有機會在對遼戰事中立下殊勛,不必一舉平遼,或是收復燕薊失土,只要有些功勞,北伐事權便可以控制在新黨手中,日後也才能讓新法繼續維持下去。

“陛下。”曾孝寬不能耽擱,緊跟在韓岡身後出來。

只是他素乏捷才,短短的時間,很難找到一個有新意的腹案,更別說勝過韓岡。他正準備借助慢悠悠的動作,來擠出一點思考的時間。

但是他忽視了一個人,呂嘉問幾乎是與他同時出班,仰頭抗聲道,“陛下,變法者,先帝與平章所擬,行之有年,中國日漸昌盛,軍事漸強。國用偶不足,不過是因為北界亂事,其實已遠過於熙寧之初。”

呂嘉問想要駁斥韓岡,阻止他去搶奪變法的大旗,只是一時興起,卻沒有自己相應的提案。

可這樣直接攻擊韓岡的行動,惹怒了一人,“呂卿,拿出你的提案,由諸卿共議,孰是孰非,自有公論。”

太後的憤怒,恰到好處,到底該選誰,很多人的心中,已經不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