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桃李繁華心未闌(下)(第2/3頁)

“我在西京,也聽聞人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不做宰輔,不得重荷。”

方興笑了起來:“這可還算會說話的。”

“其實是成了習慣,反而感覺不到了。”

“節夫這話說得對。現在銅球實驗出來了,國子監又丟了一次臉,多來幾次也就習慣了。”

遊醇暗暗搖頭,國子監是新學巢穴,盡管大部分學生只是為了進士,但死硬的新黨成員還是有不少的。在方興這種韓岡的心腹眼中,便是死敵的老巢了。不過在外人看來,自己也是韓岡的親黨,不能當做沒事人一樣站旁邊看熱鬧。

“橫渠書院現在也越發的厲害了,天下間的書院,當數其第一了。”

“有太後青目,韓相公照拂,金陵、嵩陽兩處如何比得上?”

金陵書院和嵩陽書院,兩家書院政治色彩與橫渠書院一樣濃厚。王安石致仕後每隔兩天就去一趟金陵書院講學。而嵩陽書院,一直以來就是舊黨的巢穴。

這樣一來,橫渠書院便與金陵書院、嵩陽書院一起,成為士林中有口皆碑的三大書院。

相較而言,老字號的白鹿洞、嶽麓等書院都沒落了。近一些的應天書院,仁宗時改府學,變為應天府書院,之後應天府升南京,又改為南京國子監,在成為官學同時,也同樣失去了在學術上的地位。

遊醇從洛陽來,嵩陽書院的情況他很清楚。

有了橫渠書院在前,嵩陽書院早前便獻書朝廷,向太後要求得到同樣的待遇。而金陵書院,好像也不甘心居於人後。

“但不是差敇建二字那麽簡單……”遊醇心中不免感慨,嵩陽書院之中,浮躁之氣越發得重了。大程、小程兩位,也無法強行管束住書院中的學生。

“差得地方多了。不說別的,錢財上就差得遠。”

方興意氣風發,但遊醇不太喜歡書院摻雜了銅臭味。

隨口應付了兩句,便扭開話題:“說起來,那個真空泵到底是什麽?真空好明白,可泵做何解?”

遊醇一直很佩服韓岡。在他看來,韓岡才思無所不包,自然之道在韓岡那裏,能牽連萬物,無一事可脫。唯獨不好古,想著以今勝古,連字都能生造,泵這個字,古來未有,怎麽也想不明白。

“節夫也想不通?……其實都一樣。泵與火炮的炮不同,同時是相公生造,炮字易解,可泵字難明。明明是水落石出,也不知為什麽成了抽水抽氣的機器。卻不如火‘炮’說得明白。”

“還問過相公嗎?”

“哪裏敢用這等小事麻煩相公?”方興搖頭,他當年給韓岡做幕僚,只是賓客與知縣的距離,而現在卻是普通朝臣與宰相的差距,縱有情分,見的次數少了,哪裏有時間浪費。想了想,又笑道,“其實還有點讓人不明白,為什麽火槍還是那個‘槍’,沒有改成火旁!”

遊醇還是只能搖頭,同樣不明白。

喝了幾杯酒,方興用手指沾了酒,在桌上畫了幾筆:“說道生造,這個‘砼’,節夫可還知道。”

“水泥吧。”

“是水泥弄出來的石頭。人工之石,又是諸物混同,所以叫做砼。”

遊醇點頭。仝同相通,砼這個字,可算是生造字中起得最好。

不知從何時開始,水泥漸漸多了起來。原來據說只是江南富人害怕墓墻中的磚石被盜,改用水泥砌墻以代替磚石。可現在。從窯燒出來的水泥、拌和黃沙、石子,澆模凝固後,就成了石頭一般堅固的東西。

“要不是水泥太貴,完全可以直接拿來築城墻了。”

“可誰出那份錢呢?”方興大笑道,“水泥可比黃土貴多了。”

“築橋基的話,這筆錢就省不得了。”

“自然。”

夯土墻,就是兩塊夾板中間加黃土,用錘子夯實。而水泥築墻,同樣是幾塊夾板,然後在中間灌上攪拌後的水泥,凝固後就成型了,比起夯土墻更結實。若是全用水泥築成城墻,那就是渾然一體,等於是一塊巨型的石頭。就是火炮,能砸壞夯土和包磚的城墻,但怎麽擊毀已經成了一整塊、厚達數丈的石頭墻?

但水泥的價格太貴,現在的水泥,最大的用處依然是用來刷墻和抹地。還有種用法,就是在墻頭上,用水泥黏上一堆碎瓷片,甚至鐵釘。而砼,僅僅是用來造橋墩和台基,水泥最大的好處是,遇水反而更容易凝固,石拱橋架在兩岸,承接石拱的橋墩、台基,用上水泥最讓人放心。

兩人喝著、說著,數年未見的生疏在觥籌交錯中漸漸彌合。

等到月上柳梢,方興和遊醇才踏足屋外。

出來擡頭看見巨大水車,與屋前的水簾,遊醇嘆道,“當真日新月異啊。”

“且等十年後再回頭看今日,或許亦已變得尋常了。”

“不消十年,兩三年便是一大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