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欲尋佳木歸聖眾(十一)(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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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岡小小地挪了一下腳步,讓自己的視野能夠囊括邊角處的禦史們。贊美過太後的孝心,群臣回到班列中,今日最重要的一項議題,就要開始了。禦史台如果要發難,差不多是時候了。

韓岡在禦史台中沒有怎麽插手,他一向是認為做實事,比動嘴皮子更重要。盡管禦史台地位很關鍵,但他夾袋中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做事的差遣上。

一個職司的地位高下,並不是固定的。比如樞密使,一開始只是天子近臣之任,如今卻能與宰相分庭抗禮。又比如侍中之名,原本是宰相之吏,之後卻變成了與宰相掌握的外廷對立的內廷官職,再後來,又一轉變成了宰相之職。

監察禦史一直都是天子克制臣下的工具,立國以來,這個工具一直都運作得很好,雖說漸漸地有了獨立性,但在壓制宰輔這個基本用途上,還是表現得十分出色。

可變法以來,禦史台掣肘太多,先帝趙頊為了推行新法,將禦史台幾番折騰,而新舊兩黨為了控制朝政,打擊政敵,也不約而同地去爭奪禦史台的空缺。經過了這些年的打壓,禦史台的素質愈見下降,大半都是投機主義者。烏台在士林中培養出來的聲望,也是這些年打著旋兒地往下落。無論是韓岡,還是章惇,都不介意在這一過程中,再推上一把。

不過現在,禦史台免不了還要在掙紮一下。

不僅僅韓岡這麽在等待,章惇也在期待,下面的重臣、朝臣也都在期待著,一場好戲,或是某些人眼裏的一場猴戲。

瞪大眼睛,迫不及待。

一如包括一眾宰輔在內的朝臣們所預料,當廷推開始,沈括的名字第一個被提出來之後,禦史台首先發難了。

“沈括才幹卓異,名著朝野,提舉鐵路工役,盡顯其才,已無需贅言。論功論才,皆不讓人。臣舉沈括,為兩府備選。”

王居卿的話聲剛落,文德殿的角落處,立刻一聲嘶聲力竭地大喝:“陛下,沈括不可入選!沈括萬萬不可入選!”

龔原大步向前,前方正依班列恭立的朝臣,如同被分開的海水,給他讓出了一條道來。

龔原的步子略大,又急又快,腳步聲啪啪作響,轉眼便走到了殿中央,躬身一揖到地:“陛下,臣監察禦史龔原有本奏。依故事,受禦史所劾,縱宰輔亦得退避,以待裁斷。沈括過犯,難以盡書,如今禦史多有彈章呈於陛下,豈能容其安坐於朝堂上?”

韓岡立刻成為殿中數百道視線關注的焦點、沈括反倒沒有收到多少的注意,縱有,也只是一晃而過。

誰都知道,這一次的彈劾,針對的到底是誰?

韓岡沒有動,只是表情上看,是胸有成竹的模樣。投向韓岡的目光立刻充滿了疑惑,難道他不打算自己出頭,而是安排了別人出來反駁?

王居卿、蒲宗孟,還是狀元郎?

又或是別的韓黨成員?

“那些彈章吾不是都留中了嗎?怎麽還來說?!”

一聲呵斥,從大殿的正北方傳來,帶著濃濃的不滿,讓群臣心驚肉跳,讓龔原臉色蒼白。

是太後在說話。

“陛下……”龔原顫聲。

一切聽太後指示,這是一名忠臣應有的行為。太後既然表現對韓岡推薦沈括不滿的意思,他們這些做臣子的當然要附和太後的心意。但剛剛放走了王中正的太後怎麽會替沈括抱不平?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原本預定要出場的禦史,一個個停下了腳步,查看風色。而殿中的群臣,則是在等待著他們中間有沒有人敢於出列抗辯。

“陛下!”第二名禦史出列,赫然是新晉禦史楊畏,“沈括壬人,雖小有才學,但人品實劣,不足以為輔弼。且外又有傳,韓相公將諸鐵路歸於一衙,並欲以精兵數萬護衛鐵路,統掌軍政刑名,由沈括執掌。數萬大軍於外,又有班直禁衛於內,要害皆為宰相腹心所掌,太後,須防肘腋生變!”

韓岡輕輕地嘖了一下嘴。他的一番盤算,不過是稍稍漏了點口風,就這麽快地傳開了。不過也有可能是英雄所見略同,幹脆是編造出來的。禦史有風聞奏事之權,到底是聽說,還是故意編造來攻擊自己,韓岡並不清楚。

但韓岡想做的事,也是世間一眾有心軌道的大族心中所想。令出一門,不論是找人疏通,還是插手實權,日後都方便許多。他可不在乎有人拿這事攻擊自己。

但太後會是什麽反應,這麽多年了,韓岡也無法確定。

“吾聽人讀史,為什麽明明有名將領軍在外,卻總是無法克敵制勝。國事就是給這等小人敗壞的,南面的仗還沒打完呢,就急著想要兔死狗烹了?別以為吾不知你們在想什麽,看見王中正出去,就以為吾要查辦沈括?之前怎麽不見幾人說?”卻見太後勃然大怒,“舒亶,禦史台中都是這等奸佞,你是怎麽管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