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欲尋佳木歸聖眾(十二)(第2/3頁)

聽到太後垂問,隨即便出班道:“陛下,以臣之愚見,奸佞二字極重,當就事而論,不當妄言——舒亶、龔原、楊畏,所論皆有失。”

蘇頌的發言,稍稍緩和了一下氣氛,至少沒有方才那麽劍拔弩張。李格非吐出了憋在胸口的一口氣,這是要做和事佬嗎?

太後也在問,卻不是息事寧人:“龔原、楊畏二人方才說沈括,相公是另有看法?”

沈括悚然一驚,緊緊盯著蘇頌。

蘇頌道:“沈括品行的確難孚眾望,但廷推既定,材與不材,當由陛下與重臣在廷推上共定,非是一二小臣可以幹擾。待沈括就任之後,監察審視,方是禦史的權責。”

李格非微微皺起了眉頭。禦史無事不可論,但蘇頌的話若是成立,那麽日後如果遇上了廷推,禦史就不能在塵埃落定之前再有議論。

不用說,這必是秉持了韓岡的心意,在此維護廷推的威嚴。

“相公言之有理。”

太後的贊許從簾幕後傳來,楊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沒有撞階自辯的勇氣。

“韓相公,你如何看?”

問過了蘇頌,向太後又向另一位宰相征詢意見。

韓岡徐步出班,他正等著向太後的垂問。

這一次的廷推,他完全沒有擔心過。不說他之前的安排,只為了沈括手上的差事,太後也不會允許有任何意外。說服她容忍沈括的,韓岡不覺得僅僅是自己的言辭,更多的應該是對鐵路的需要。

僅僅是一條京泗鐵路,已經給朝廷帶來了天大的好處。原本從汴水北上的民船,征收不到多少稅入,但換成鐵路就不一樣了,什麽貨物也逃不過。而且汴水緩而鐵路疾,等到整條鐵路運轉磨合得差不多了之後,除了綱運之外,還能運送更多的南北貨物,運力遠勝一年有近一半時間要斷流的汴水。

沈括這樣的人才,無論在政治上犯了多少蠢事,只要朝廷還離不開他,他就不可能被一群禦史給打倒。

現在大局已定,順手推上一把,韓岡豈會吝惜氣力?

來到蘇頌身側,韓岡躬了躬身,道:“昔年禦史,非一任知縣,不得入台。積年親民,能知上下情弊,又能通達人情,故而可以裨補時政,查奸防闕。而如今禦史,卻常年居於京府,並無半點歷練,不知下情,凡事純憑己意猜度,故而行事每多荒謬。”

韓岡的話,比蘇頌更加尖刻。只有嘴而已,韓岡只差沒明說了。

“相公說得是,總有這麽一般人,不知做事的苦,愛挑別人的刺,可到了自己做事,卻是一塌糊塗。”向太後冷笑著,“既然台諫都上了彈章,說沈括做得這不好,那不好;那就去修軌道去,看看你們能做得怎麽樣!”

蘇頌、韓岡,楊畏、龔原同時變了顏色,理由自然絕不相同。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韓岡連忙道:“鐵路乃國之命脈,不選能吏用事,卻以舌辯之士為官。若事敗,此等人死不足惜,但損失難以勝計,日後彌補起來,苦的可又會是繳納稅賦的百姓。”

蘇頌亦道:“漢武帝時,匈奴請和親。博士狄山以和親為便,禦史大夫陳湯則稱其是‘愚儒無知’。狄山攻劾陳湯,武帝為之怒,問狄山:‘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山曰:‘不能。’再問:‘居一縣可乎?’對曰:‘不能。’武帝復曰:‘居一寨可乎?’山不得已,曰:‘能。’就任後不及月余,便為匈奴斬其頭而去。如龔原輩,便如狄山,百無一能,唯有口舌。今使其監理修造,若事敗,難道要斬其頭而去?”

蘇頌、韓岡,嚴辭反對,向太後也不好堅持,點頭道:“相公說得也是。以二位相公之見,當如何處置?”

蘇頌、韓岡對視了一眼,韓岡便朗聲道:“風聞奏事,台諫之權,論劾朝臣,亦是分內之事。唯龔原、楊畏二人,阻撓廷推,不可不懲,然此事未釀惡果,也難重懲。以臣之見,可去西京禦史台任職。罰俸等事,可依例而行。”

龔原、楊畏面色如土,全然不見方才當殿彈劾沈括的威風。

這兩年,秉政的韓岡、章惇將洛陽交給了舊黨,大多數的知縣都是舊黨中人,只有京西北路轉運使等寥寥幾個監司位置,是新黨,而韓岡門下,更是遠離。讓兩名新黨成員去西京禦史台,盯著舊黨官僚,兩邊都別想睡好覺。相較而來,龔原、楊畏更加危險。要麽叛投舊黨,要麽就是眾矢之的,絕難有任何好下場。

太後卻覺得不夠:“去西京禦史台?只龔原、楊畏二人?”

韓岡聽得出來,太後似乎對禦史台近日的彈章騷擾厭煩透頂,不過將其他禦史送去西京,並不是很合適。

“若陛下認為禦史台近日所論無理,可事後與禦史中丞、知雜事及翰林學士共議。台諫之任,非不得已,宰輔不當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