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雛龍初成覓花信(上)

長大成人,從來都是有兩層意味。

出自韓岡之口,再考慮到天子的年紀,想也知道,到底是哪一層意思。

王旖一時間不知說什麽才好,臉微微變紅,先瞪了口無遮攔的丈夫一眼,然後擡起手來,幫韓岡整理好了入宮面聖的裝束。

看王旖的表情,韓岡知道自家的兒子們有的苦頭吃了,兒子身邊的小廝和使女,這幾天都少不了被訓誡一番。

不過也幸好有這麽一位嚴母在家管著兒女,韓岡才有余暇去安安心心地處理朝政。

要是鬧得向當今的官家一般,才十二歲便近了女色,又弄得身體虛弱,腳軟得出福寧宮時差點就暈倒,韓岡不說無心用事,朝臣們口中,也少不了成為被嘲笑的對象。

辭別了妻妾,外院早就準備好了隨行的車馬,韓岡登上馬車,一行人便出門往宮城駛去。

聽著車外的人聲鼎沸,韓岡靜靜地合上雙眼。對於小皇帝鬧出的這一出,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細思下來卻是平常,甚至是覺得哭笑不得。

但天家的事,就是天下的事,宰相兼理陰陽,並掌內外,皇帝家的閨房事,韓岡照樣得管,也管得著。

不過即便已經接受了詔命,韓岡也並沒有快馬趕進皇城。為了避免京中軍民驚擾等原因,他備齊了旗牌,慢慢悠悠,花足了近半個時辰,才從宰相府邸來到太後的面前。

韓岡沒有在內東門小殿中發現其他朝臣,只有他一個宰相被傳召入宮。

向著太後躬身行禮,“臣韓岡拜見陛下。”

“相公終於來了。”

向太後本是等得心焦,即使心知以韓岡的性格,絕不會匆匆忙忙便乘馬入宮,也依然忍不住心中的焦躁。直到韓岡終於出現,就像是有了主心骨,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

“官家的事,想必相公已經知道了。”向太後嘆著氣,“這不成才的孩兒,又要勞煩相公了。”

盡管世間風俗還是將男女之事放到十四五之後,但十二三歲就談婚論嫁在民間也並不鮮見,趙煦開葷,太後也沒有覺得事情大到要驚動宰相的地步,也覺得不方便說。只是天子因此而發病,就不能再隱瞞了。

“天子事,便是臣子的分內事。”韓岡略低了低頭,“何談勞煩二字?”

趙煦親近女色,絕不是一日兩日,福寧殿中,也有太後派出的人,要說太後都沒有收到消息,韓岡打死也不會信。若是將天子的變化早早通知朝臣,做臣子的也能及早做出應對,可惜向太後並沒有這麽做。

向太後道:“那依相公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

“此事陛下不必憂心,自有故事可循。”韓岡道,“不知天子現下如何?禦體可還安康?”

向太後道:“尚算萬幸。錢乙方才過來給官家看過了,官家並無大礙,只是需要調養一陣。”

韓岡一副安心的模樣:“那臣就可以安心了。”

太後、宰相一本正經地討論天子開始親近女人了,聽起來著實荒謬,但這的確是事關國家的大事。

天子終於開了葷,論理說這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皇帝玩女人這哪裏是問題?不玩事情才大。間或找找內侍,雖是少有,可分桃斷袖也是士林熟知的典故。

過世的高太皇性剛好妒,不讓英宗皇帝接近嬪妃,曹後告誡,韓琦諫言,都是為了要讓英宗能禦女生子,為天家開枝散葉。高滔滔聽得煩了,她甚至回了曹太後一句“奏知娘娘,新婦嫁十三團練爾,即不曾嫁他官家”,就是要把過去怎麽管“十三團練”趙宗實的手段,沿用到如今已經改名趙曙的新皇帝身上,把她嫡親的姨母氣得不輕。

向太後絕不操心日後天子不能親近嬪妃,她只擔心天子親近得太多了。

韓岡話說到一半就岔了開去,也有些不高興了,“相公安心了,吾可沒安心。這樁事,相公也該給吾拿出個章程來。”

“不知陛下心意如何?”韓岡反問。

“官家才十二,就被人蠱惑,身邊的人都不能留了。可吾就是擔心這麽做,朝堂中又要鬧上一陣了。”

如今天下安定,四民康安,邊境上有強兵戍守,朝堂中更是賢臣羅列,向太後平日裏過得舒心得很,最煩的就是有人弄得她不能安生。

韓岡應聲道:“其實此事如何處置,自有故事在。仁宗時尚、楊二美人受責出宮,便是前例,陛下的決定並無錯處。至於朝堂之上,陛下久主朝綱,又何須擔心?”

仁宗皇帝昔年在趕走了郭皇後之後,與尚、楊二美人,玩一龍二鳳玩得日以繼夜,所謂“每夕侍上寢,上體為之弊,或累日不進食”,幾乎就要精盡人亡,鬧到“中外憂懼”的地步,還在世的楊太後幾番告誡,入內都知閻文應更是每天從早到晚的在仁宗耳邊喋喋不休,最後吵得仁宗不厭其煩,也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行了,最後終於點頭同意將尚、楊兩人逐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