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雛龍初成覓花信(上)(第2/2頁)

向太後聽說過這件宮闈舊事,當年她隨著趙頊進入皇宮之後,便被曹太後派來的老宮人耳提面命,要怎麽服侍太子才算是一名合格的太子妃,這其中沒有少拿尚楊二美人的舊事作為例子。

“相公的意思是就這麽辦?”

“若按臣的心意,此事當讓天子自己來決定。”韓岡瞥了一眼殿中的宮人們,放聲直言,“以仁宗之仁,郭皇後卻不得善終,不免令人無憾。”

韓岡的話夠直白的,說是挑撥離間都可以。

但向太後毫無介懷,而韓岡也並無一絲一毫誠惶誠恐的心態。

“相公這話說的有理。”向太後點頭,“這件事得讓他自己知錯了才好。藍從熙,你先去福寧殿,與太妃說,吾這就同韓相公過來探視。”她看看韓岡,“請相公隨吾同去福寧殿問問官家。”

“臣遵旨。”

向太後坐上肩輿,韓岡跟隨在後方,離開內東門小殿,一路往福寧殿中去。

天子寢殿,韓岡過去來得多了。

但自當今天子登基之後,尤其是宮變之後,幾年間便只有零星幾次。

走進福寧殿,一切的陳設猶如五六年前一般,幾乎什麽都沒有變過,連正殿的那一張舊禦桌還擺在原地。桌腳漆面斑駁,這麽些年了,看起來也沒有重新上過漆。

前些日子,韓岡曾聽說向太後準備將這桌子換上一張新的,但趙煦卻拒絕了,說是“此乃先帝舊德,孩兒不敢棄”。趙煦的這番話傳到外面,惹來了一陣唏噓。趙煦好心辦了壞事,只能說是夙世冤孽,盡管弑字脫不掉,可也沒人懷疑他的孝心。但今日事發,可就有些問題了。

跟隨太後走進天子安寢的偏殿,圍繞在趙煦身邊的宮人,齊刷刷地矮了半截。

韓岡沒看到郝隨、劉友端、朱孝友,也沒看到國婆婆,在錢乙確診之後,趙煦身邊的內侍、宮女,乃至乳母,全都給關了起來,福寧殿中,盡是太後身邊的人,楊戩領著人守在殿外。韓岡從抵達福寧殿門外開始,除了看到舊陳設,就是熟面孔。

趙煦慘白著一張臉,半躺半靠地倚在床上,看起來是想要下地來迎接向太後,卻被其他人給阻止了。

寢殿的另一頭,小門上的珠簾還在晃動。方才尚在寢殿中照料他的朱太妃,在聽到韓岡隨行而來的消息之後,先拜見了太後,然後在韓岡進來前,就匆匆從另一頭的小門處退了出去。只是在搖晃的珠簾對面,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影在窺伺。

“官家可還好些了?”向太後走到禦榻邊,關切地看著趙煦。

“孩兒多謝娘娘垂問,已經大好了。”趙煦匆匆說了一句,又看向韓岡,投過來的視線有些慌亂,“相公也來了。”

“陛下禦體有恙,臣豈能不來?”

韓岡上前兩步,沉著臉,語氣冷然。身為底蘊深厚的宰輔,皇帝要是哪裏做得不好,直接訓斥也不打緊,更何況趙煦的帝位還是他一手保下來的。

向太後一見韓岡要教訓皇帝,便連忙起身,離開禦榻,讓韓岡單獨面對趙煦。

趙煦低下頭去,細長的雙手緊抓著淺黃色的被套。

也不知是不是在學他父親,被褥外罩的顏色都退了,還是照樣堅持用著。能夠節儉是好,但現在可也幫不了他脫罪。

“陛下,親近女色乃常事,卻也要顧及禦體。《春秋》中便有雲,‘是為近女室,疾如蠱,非鬼非食,惑以喪志。’女非不可近,惟需謹記‘節’之一字。”

韓岡在這邊教訓皇帝,向太後在一邊聽得有些臉紅,在桌上隨手拿起一個杯子,讓人來倒水,這些話本不方便當著女子來說。

韓岡則是渾沒在意,繼續道,“聖教中所謂中庸,也有此意。不宜過,過則傷身,不宜戒,戒則無嗣。更何況,陛下又年幼,松柏日後縱能參天,但樹苗時常常搖動,壞了根基,日後也難以長成。臣一番肺腑之言,願陛下熟思之。”

韓岡的話一貫不多,趙煦待他訓話結束,緩緩擡頭,蒼白的臉上雙眸幽深,“相公的話,朕一定銘記在心。”